梨花峪:小说连载(作者:刘善明)

梨花峪:小说连载(作者:刘善明)

第四章

万能胶从派出所里出来了,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不但没把杨翠娥弄回来,反而又砸进去二百多块。人财两空不说,还落得灰头土脸不是人。万能胶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咬牙切齿的样子,一脚踢飞了路边的一块小石头。骂道,踢死你这个×女人!踢死你!一路骂着进家了。

马文强瞅了一眼万能胶的脚,谄媚说,脚踢疼了吧?不要生气嘛,气坏了身子没有人替你受罪。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子长着呐,慢慢来嘛,不要急!

万能胶悻悻地说,我可没有那么长的脖梗等着,我恨不得立时就把杨翠娥那个×女人撕成一缕一缕的,挂在树梢上晾起来,让她现眼。

马文强说,杨翠娥又没有跑到天涯海角去,还是在我马文强的手心里。你等着,早晚我会收拾她的。不说这个了,我这里还给你留了几十块钱,先花着,过几天我再给你送来。

马文强把一沓票子塞到万能胶的手里,万能胶接了,马文强就势把万能胶拥在怀里。

不管是山里人、山外人最讲的是名正言顺。于广财与杨翠娥的结婚庆典过后,杨翠娥就名正言顺地做了于广财的妻子。这在梨花峪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喜日子那天梨花峪的男女老少父老乡亲都去于广财家祝贺,喝喜酒,吃喜糖。马文强也去了。几个毛头小伙子逮住马文强敬酒,不喝就灌,这下子可好,马文强喝高了。夜里又受了点凉,拉起肚子来,拉得连裤子都提不上。都过去三天了,还趴在床上起不来呐。怪不得三天里听不到广播的声音了。社员们算是放了个小假。赶集的、上店的、走亲戚串朋友的,想去哪里去哪里。难得的几天自由。哪里都不去的,留在家里,摆弄一下自留地。给辣椒下种,把发了芽的老萝卜从潮湿的地窖里扒出来,一棵一棵地栽在畦里,浇上水。等着伏天打下种子,再种下去就可以收到新鲜的萝卜了。

第四天早晨,马文强实在是躺不住了。虽然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拉肚子止住了。两个眼圈发黑,两只小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显得眼窝子深不可测。整个人瘦了一圈,浑身没有四两的劲,走起路来东倒西歪摇来晃去的。发面馒头看着丈夫弱不禁风的样子,尽管平时管束得严了一些,但还是有点心疼哩。发面馒头怕马文强走路摔倒,赶紧跑过去搀扶着马文强上了趟厕所,又送回床上。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躺着,不许出去。我去给你擀面条去。

不一会儿,发面馒头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白面条。上面还打了两个荷包蛋。送到马文强的床头上,说,你给我趁热吃了,好好再睡上一觉,歇两天就会好的。

马文强吃完了面条,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想到万能胶。万能胶在家生活的怎么样?上次给她的钱花完了没有?还有就是万能胶那一身肥嘟嘟的胖肉……

发面馒头打开了鸡圈的门,一只红冠、红毛、黑尾巴的大公鸡第一个从鸡圈里冲了出来。两个翅膀一支棱,飞到了院墙上。屁股一厥,拉了一摊屎。脖子伸了又伸,把头扛在脖子上,嘴张得像喇叭似的,迎着朝阳,舒心地叫。叫声拉开了天幕,立时红了半边天空。

母鸡们咕咕咕地叫着,接踵而出,不飞不跑,紧紧围着发面馒头转。发面馒头手里端了半瓢玉米,一把一把地撒在地上。母鸡们争抢着啄食。大公鸡看到了玉米,一个白鹤亮翅从院墙上扑下来,落在母鸡群里。母鸡们惊恐地退让到边缘,继续啄着玉米。

发面馒头提着一桶猪食,到猪圈里喂了两头肥猪和一窝猪崽。才解下围裙,拍打拍打袖头上的灰尘,才赶着一群羊上山了。

马文强听着发面馒头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才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觉得头不晕了,下了床在屋子里走了几步,似乎劲也大了些。走到院子里,吹吹凉风,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

马文强走到大门口,远远地看着发面馒头的背影渐渐地消逝在山林中。马文强自言自语说,我得去。转身锁了大门,向着北面的山垭走去,山垭那面就是万能胶的家。

万能胶的大门上挂着一把锁。马文强推了一把,推开了一条缝,能插进一只手。马文强纳闷了,这大早晨的,万能胶能上哪里去呢?马文强转到屋子后面,搬块石头垫在脚下。站在石头上,顺着那小小的窗孔往里瞅。只能看见房梁,房梁以下什么也看不见。马文强想,回去算了,下次再来吧,万能胶可能到邻居家串门去了。

马文强刚想从石头上下来,突然听见屋子里有人说话,还是个男人的声音。说,我该走了。接着是万能胶的声音,说,别忙,我先去开了门,看看外面有没有人。马文强明白了,刚才推开的那条门缝,原来能从里面把门锁上。

马文强从石头上下来,把石头挪开。没有走万能胶的门前,怕被万能胶瞅着。而是顺着屋后面的羊肠小路向西走了一程,然后向南拐了一个弯。回家去了。

一路上马文强回想着,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能是谁呢?跟我争食吃。想来想去,想不出是谁。自言自语地说,你不是多管闲事吗?管他是谁呢?万能胶不就是那路边的野花吗?谁想采就采呗。马文强回到家门口,看了一眼门上的锁,原封未动。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发面馒头还在山上没有回来。马文强开了门,钻进被窝又睡去了。

梨花峪:小说连载(作者:刘善明)

杨翠娥做了于广财的妻子,梨花梨根改口叫娘,是后娘。后娘不好当,杨翠娥把梨花梨根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待。梨花梨根也把杨翠娥当成亲娘叫。

一天夜里,梨根突然病了,咳嗽不止,高烧不退。于广财跟生产队里的劳力们一起去了县里的水利工地。当家人不在家,杨翠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想找人捎个信也没有人捎。杨翠娥又想,即使捎了信也没有用,等到于广财明天回来,梨根也烧坏了。万一梨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向于广财交待呢……

杨翠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抱起梨根就走。门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杨翠娥想,可能是刚从灯下出来,眼睛不适应。她闭上眼睛,呆了一小会儿,睁开眼睛再看,好多了。能看见树木、房屋的轮廓了。杨翠娥沿着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山路向公社卫生院跑去。风吹着林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好像有人在后面追着她跑。杨翠娥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梨根抱得更紧些,跑得更快了。在经过一片乱葬岗时,有一只大鸟从一个坟头上扑棱一下飞起来。杨翠娥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摔倒了。怀里还紧紧抱住梨根。看看没有什么事,爬起来又跑。

杨翠娥抱着梨根一口气跑了十五里山路,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但都是紧紧地把梨根抱在怀里。到了公社卫生院,天还没有亮,叫起了值班医生。医生给梨根作了检查,说孩子得的是急性肺炎。你来得正好,再晚了孩子就没救了。

杨翠娥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连汗都顾不得擦。苦苦地哀求着医生说,求您了,医生,千万要把孩子的病治好。

当于广财从水利工地上回来时,梨根已经病愈出院了。于广财还没有进家,就有流言蜚语灌满了他的两个耳朵。有的说:到底不是自己皮出的,不疼,男人刚走几天,梨根就病成那样。还有的说,趁着男人不在家,想把梨根折弄死。自己再生一个,就没有人跟着争吃争穿了。

于广财听了,肺都要气炸了。心想,杨翠娥,你真是没良心,我救了你的命,你怎么能害我儿子呢?我刚走了几天就这样,以后,时间长了,还不知会怎样呢?这次非狠狠地揍她一顿不可,也叫她知道我于广财的拳头不是棉花做的。

于广财回到家,把工具袋往墙角一放,寒碜着脸,揪过杨翠娥的头发就打。边打边骂,杨翠娥由着于广财打骂,既不还手也不还口,只是扑簌簌地掉眼泪。于广财打累了,就问杨翠娥,你这个坏女人,你说,怎么把梨根折弄病了的?快说,不说,今天我就打死你。

杨翠娥哽咽着说,我没折弄他,真的没折弄他。于广财说,你还嘴硬,你没折弄他,他怎么病了呢?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杨翠娥说,梨根是夜里突然生病的,下半天还玩得好好的。

于广财说,那就是你夜里折弄的,受了凉。

杨翠娥说,夜里是我搂着梨根睡的,没有受凉。

于广财说,这么说我打屈了你不是,那你说,梨根到底是怎么病的?

杨翠娥说,梨根是怎么病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折弄他。

于广财说,你还敢嘴硬,我就打你个嘴硬。

于广财又是拳打脚踢,打了杨翠娥一通。梨根躲在旁边吓得大声直哭。于广财怕吓着梨根,才不再打杨翠娥。于广财去抱梨根,梨根哭着不让广财抱,说:你坏,你打娘。你坏,我不让你抱。挣脱了于广财,跑到翠娥跟前。杨翠娥一把把梨根抱在怀里,梨根不哭了。翠娥也不哭了。轻轻地拍着梨根说,孩子别怕,爹是跟娘闹着玩的,爹不打娘,别怕。于广财的气消了些,但还没有消干净。坐在门旁边的一块方石上抽着烟。

早饭后,太阳爬上树梢了,发面馒头才赶着羊上山。羊在山上放一天吃饱了再赶回家,一天不落。那天有一只羊跑散了群,发面馒头跟着追。不知怎的,竟追到于广财的家门口,先是听到骂人的声音,后又听到劈哩扑通的声音。像是在打什么,从门口向院子里瞟了一眼,看见于广财气势汹汹的样子,在打骂杨翠娥。发面馒头只瞟了一眼,就忙着追赶羊去了。

发面馒头把羊赶进圈里,就进厨房做饭去了。吃饭的时候,发面馒头说了于广财打骂杨翠娥的事。马文强听了先是一惊,说,不可能吧?刚刚结婚不久,怎么可能呢?发面馒头说,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吗?马文强说,是真的?发面馒头说,是真的。马文强说,杨翠娥这个女人命毒,刚来几天就把于广财家搅得鸡犬不宁。这样也好,叫于广财知道,捡来的便宜不能沾。

第二天,发面馒头在山上放羊时,遇到了割青草的蒜瓣儿。发面馒头虚张声势地说,可不得了啦,于广财把杨翠娥打死了!

蒜瓣儿吃了一惊,说,真的打死了?为什么?

发面馒头说,还有一口气,没死,我是说打得很厉害。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梨根生病的事。

蒜瓣儿愤愤不平地说,梨根生病也不能全怨杨翠娥,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俺家的小儿子铁蛋不是也病了五六天。还有葱白的儿子姜芽也病了七八天。春天的风多病也多,不是刮来这个炎就是刮来那个炎的,谁能管着老天爷不刮风不下雨,真是的,也太冤枉人了。

发面馒头本来想扩大点影响,叫蒜瓣儿帮助造造舆论。横扫一下杨翠娥这个当后娘的在群众中的威信。没想到蒜瓣儿辣刺刺地呛了她一口,心里有点辣得慌,但又不好说什么,赶着羊木呆木呆地走了。

傍晚放工的时候,蒜瓣儿叫上葱白一起去了于广财家。于广财正在院子里逗着梨根玩,杨翠娥在厨房里烧饭。于广财看见二位大嫂闯进家来,不知是什么事,急忙站起来迎上去打招呼,说,二位大嫂快屋里坐。蒜瓣儿说,翠娥呢?于广财说,在烧饭。蒜瓣儿拉着葱白一头钻进厨房里,掀起翠娥的褂子。看见翠娥的背上、胸前都有被打伤的痕迹。又看看胳膊和腿,也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半边脸还肿着。杨翠娥唏嘘着说,大嫂……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蒜瓣儿说,翠娥,你不说,大嫂我也知道,你受委屈了。梨根的病不是你折弄的,于广财不该打你。俺和葱白今天来,就是找于广财算帐的。

蒜瓣儿和葱白气不打一处来,来到于广财面前,指着于广财的鼻子,说,于广财你好狠心,杨翠娥对你那么好,又疼孩子,又会干活,你怎能下得了手。梨根病了,怎能是翠娥折弄的呢?俺家的铁蛋、葱白家的姜芽都病了。难道是俺折弄的吗?你知道不知道,翠娥那天夜里抱着梨根去看病。一路上不知摔倒了多少次,但都把梨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给医生磕头,苦苦哀求医生一定要把梨根的病治好。医生都被她感动了。那几天,铁蛋正好也在住院,我都看见了。你个大老爷们又不在家,听风就是雨。也不问一声,来到家就打人。你说人家翠娥冤屈不冤屈。要换是我,我非跟你拼了不可。不拼个你死我活才怪呢!

葱白说,要是换上我,打不过你,也得咬你两口,然后带上孩子回娘家住上半年,叫你连个荤腥都见不着。

葱白说完伸手捏住于广财的一只耳朵,往厨房里拽。于广财还往后挣,蒜瓣儿伸手又捏住另一只耳朵,说,再挣,把耳朵给你拽掉。于广财乖乖地跟着来到厨房。葱白说,跪下,给翠娥赔不是。于广财不好意思跪。葱白又说,跪下,不跪就给你奶水喝。葱白徉装着解扣子,这就要去捏奶水。于广财心里有点虚,只好乖乖地跪下。葱白说,快说,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你。于广财学着说,翠娥,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你。看在两位大嫂的面上原谅我吧,不要再哭了。葱白说,这还像人话。蒜瓣儿说,这是第一次,看在翠娥的面上饶了你于广财。今后你再敢打翠娥,俺把全峪的大嫂都叫来。叫你于广财在院子里爬着走,学狗叫,现你的眼。“两位大嫂,广财再也不敢了。于广财慌忙转过身来,向两位大嫂磕头求饶。

那天早晨,万能胶开门送走的那个男人是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夏西扬。夏西扬在公社里分管供销、财贸。手里握着紧俏物资的审批权。供销社从外地购进点香烟、白糖、红糖、烧酒什么的。还有上面分配几辆自行车、几台缝纫机、收音机什么的是不能随便卖的,都要经过夏西扬批个条子。条子上有夏西扬的亲笔签名。营业员见到有夏西扬亲笔签名的条子才能卖东西。夏西扬批的数量也不多,香烟也就是两盒,白糖红糖也就是半斤,烧酒也就是一斤。想买多,你就得多磨几次嘴皮子,多批几张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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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找夏西扬批条子的人,大部分是社直机关的头头脑脑们及各大队的支部书记、民兵营长、妇联主任、会计什么的。跟他一面不识的小小老百姓想找他批张条子,就是把嘴皮子磨出血来,他也不会给你写一个字的。去年梨花峪的王立样老婆葱白坐月子,想买半斤红糖给老婆暖暖身子,王立样整整磨了一个上午,夏西扬也没有批给半斤红糖。王立样回家只烧了一碗姜茶给老婆喝了。一碗姜茶暖了老婆的身子,救了母子俩的命。为了不忘姜茶的救命之恩,王立样给儿子起名叫姜芽。

万胶原来并不认识夏西扬。自打夏西扬去县城带回万能胶,那算是头一回见面。

万能胶爱漂亮,手里有俩钱就想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更能吸引男人的眼球,多瞅她几眼。万能胶嫌公社供销社的东西太土气,想去县城买些色泽鲜艳的衣料。认认真真地把自己妆扮一下。于是就搭上了进城的公交车,到县城百货大楼精心挑选了几件衣料,站在镜子前比试来比试去。正面试了,转过身子再试,直试到自己满意为止。

当万能胶怀着万分愉快的心情,拎着衣料高高兴兴地走出百货大楼时,突然感到内急。就东张西望七拐八拐地急着去找公共厕所。辗转几圈来到公共厕所门口时,一头就钻了进去。结果被站在门旁的两个红卫兵拽了出来,气愤地说,真是乡巴佬,不懂规矩。先背诵一段语录才能入厕。万能胶一手拎着衣料一手捂住小腹,内急得厉害,怎么也背不出来。

你急你的,背不出,红卫兵就不让入厕。想走,红卫兵还不让走。万能胶实在是憋不住了,结果尿了一裤子。

万能胶又气又羞,亲爹晚娘地骂了红卫兵一通。骂了还觉得不刹气,又甩给红卫兵两巴掌。这下可捅了蚂蜂窝。

万能胶也不想一想,红卫兵能是好惹的吗?红卫兵能是你打的人吗?只见一个红卫兵吹了两声哨子,立即从对面跑过来几个臂上箍着红袖标学生模样的人,抓住万能胶就打。打完了,那个吹哨子的红卫兵说,把她送总部去!几个人推推搡搡就把万能胶送到了红卫兵总部。红卫兵总部关了万能胶一宿。第二天,总部把电话打到公社,叫公社派人来带,夏西扬接了电话,立马赶到县城,才把万能胶带回公社。

公社革委会对这件事很重视,连夜召开会议,抽调精兵强将,成立了学习工作组。由夏西扬带着工作组驻进了喇叭峪。从工作组驻进喇叭峪那天起,就大会小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开。大张旗鼓地开展宣传教育,教育广大社员群众认真学习语录。语录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夏西扬带领工作组全体成员严格按照语录的教导去做。语录发到人手一册,还把每家每户的墙壁全部刷上红漆,走到哪里红到哪里。然后再用黄漆写上一段或两段金光闪闪的语录。社员们吃饭前先要念一段语录再吃饭,上工前先要背颂一段语录再上工干活,开会前先要集体学习一阵子语录,再唱上两首语录歌再开会。把学习的气氛搞得浓浓的。形成了雷打不动的铁的纪律。

一天下午上工前,夏西扬正在组织社员集体学习语录。突然天边雷声大作,乌云翻滚,眼看着大雨立马降临。打谷场上晒满了刚打的麦子,有人提议学习暂停,赶紧把麦子抢起来。夏西扬说,这是雷打不动的制度,任何人都不能破坏,继续学习。等集体学习结束后,大雨已将满场的麦子冲了个精光。

学习需要培养典型树立榜样。夏西扬就把万能胶作为重点培养的对象。白天,不让万能胶上工,在家里学习语录。有不认识的字夏西扬手把手地教。晚上的时间更宝贵,夏西扬充分予以利用,从不轻易放过。他坐在万能胶的对面,眼睛瞅着,手指头指着本子上一行一行的文字,让万能胶一遍又一遍地背诵。发现有背错的地方,立马停下来给予纠正,直到完全背会为止。每晚都要背到半夜,夏西扬才回到工作组的驻地大队部去休息。

一天夜里下起了大雨,背诵工作结束后,夏西扬仍要回大队部去住。万能胶拉着夏西扬的手,嗲声嗲气地说,夏主任,雨太大,淋雨会着凉的,你就别走了。我睡里间,你睡外间,将就一下吧。夏西扬说,这样方便吗?万能胶说,方便,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夏西扬那天晚上真的“将就”了一下,没有回大队部,就在外间睡下了。刚睡下没多会儿,万能胶钻进了夏西扬的被窝。从那以后,夏西扬就被万能胶粘住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夏西扬的精心培养和帮助下,万能胶成了学习的典型。能把整本语录背个滚瓜烂熟。多次在全公社召开的大会上作示范表演。一段接一段,一页接一页一字不差地背诵着不,博得听众一阵又一阵的热烈掌声。

由于万能胶的突出表现,在夏雨扬的极力推荐下,万能胶当上了喇叭峪的妇联主任。妇联主任经常要去公社里开会,这样万能胶与夏西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天热的时候,万能胶就去夏西扬的办公室里喝杯凉茶,碰上桌子上有切开的西瓜,就凑上去啃上两块;天冷的时候,夏西扬的办公室里生个煤炉子,万能胶常去烤烤手喝杯热茶暖和暖和身子。

公社的房子紧张,书记主任们一人只有一间房,既是办公室又是卧室,中间只用文件柜简单地隔一下就完事了。前边放一张办公桌就是办公室,后边放一张木床就是卧室。没人的时候,万能胶就在床上躺一会儿,望着花纸条子糊成的顶棚在想,自己住的石墙石壁的房子又小又矮,什么时候也能住上这样高高大大的砖瓦房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夏西扬已睡在她的身旁。

墙糊一百把没有不透风的。万能胶与夏西扬的事尽管他们觉着很秘密,但还是透了风。那是一天的中午,天气很热,人们都在午休,只有知了隐在公社大院里的一棵大柳树上不知疲倦地“知了知了地叫着。突然来了十几个臂上箍着红袖标的人,敲开了夏西扬的门。从床底下拽出来万能胶,半裸着身子披着一条被单在瑟瑟发抖。戴红袖标的人让她穿好衣服,脖子上给挂了一双破布鞋、一个写着“打倒破鞋万能胶”的木牌子。一伙人高喊着口号,簇拥着万能胶游街去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万能胶妇联主任的头衔被拿下了,夏西扬背了个记过的处分调到另一个公社仍然干着副主任的职务。

万能胶妇联主任的头衔虽然被拿下了,但万能胶漂亮的脸蛋是拿不下的。在运动的风头上游了几次街,晒黑了一点,瘦了一些,但漂亮总归还是漂亮的。那身架、那脸蛋、那腰肢让你看了还想看,看一眼还想再看一眼,总是让你看不够。夏西扬虽然调到枣树公社去了,但并不算远,是临近公社。夏西扬在心里说,就是把我调到天涯海角,我心里还是想着万能胶,隔山隔水不隔心,这十几里路算得了什么。

万能胶的心里同样想着夏西扬。晚上守着昏暗的煤油灯一坐就是一夜。一边坐着一边想着,想着与夏西扬在一起是如何的欢乐和愉快,想着夏西扬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想着下一步如何能与夏西扬见面。

办法终于想出来了。万能胶选择了一个逢集的日子,拿手指头蘸了点锅底灰在脸上轻轻地擦了擦,脸黑了一些。又蘸了面粉在头发上抹两下,头发白了一些。找一件深兰粗布褂子穿了,头上扎一条兰格子毛巾,活脱脱一个山村老太婆的形象出来了。胳膊上挎了一个柳条编的篮子,篮子里放上十几个鸡蛋。

一个卖鸡蛋的老太婆来到了夏西扬新上任的枣树公社。传达室的老头告诉夏西扬,说有一个卖鸡蛋的老太婆找你。夏西扬以为是家乡的婶子大娘们找他来了,就说,快让她进来吧。

万能胶进了夏西扬的办公室,夏西扬硬是没有认出来。万能胶摘下包头的兰格子毛巾,笑嘻嘻地说,不认识了吧?夏西扬听了说话的声音,再仔细辨认一下才认出来是万能胶。顿时惊喜万分。兴奋异常地说,还真有点地下党的色彩。万能胶仍笑着说,永远保持单线联系。夏西扬一把抓住万能胶的手紧紧地握着,心里想着亲昵一下,但又不好做出什么亲昵的动作来,只是紧紧地握手,不停地说,好!永远保持单线联系。好!

夏西扬给万能倒了一杯白开水,万能胶接过来试了试有点烫。端在手里用嘴吹着风,想吹凉了再喝。夏西扬说,洗把脸吧,我给你端水去。万能胶用手指着自己的两颊说,你看我这脸能洗吗?一洗不就露馅了。夏西扬笑笑说,是的,是的,我怎么忘记了呢?不洗就不洗吧。夏西扬接着又说,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万能胶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心里怪想你的,特来看看你。夏西扬说,我也是很想你。万能胶说,这里说话不方便,你抽个空到我家里去一趟。夏西扬说,我也正准备去看你呢!刚来这里还没理出个头绪,过两天忙完了一定去看你。

万能胶临走的时候,把十几个鸡蛋留给了夏西扬,说,这几个鸡蛋留着你吃吧!夏西扬说不要,万能胶说,我带来了就不能再带回去了。

万能胶把兰花格毛巾重新扎在头上,提着空篮子,笑着对夏西扬说,我在家等你。走出了夏西扬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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