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霞：小说连载（作者：陈志宏）

四

婉霞的婚礼，八月初六是喜日子，但是初四就正儿八经地忙开了。

这天族人都不下田干活了，一大早来到婉霞家门前大柳树底下，有的站着，有的蹲下，有的找点纸片垫在腚下坐在地上，都在等待大总安排任务。

大总匆匆忙忙地来了。首先安排人到县城买菜，待到抱执锅、抱柴、担水、洗婉、帮厨、坐柜、迎亲、接喜、待客、司仪、书写、做饭、烧锅、烧水、奏乐、供水、供饭、端菜、照轿、联络、放鞭炮等等事宜都分工妥当后，还得写好“执事单”张贴在墙上最显眼处，有忘记了自己干什么的，一看就知道了。说实话，能把这红白事料理周全的大总也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把这一切安排妥当后，大总又和婉霞二叔重点商议初六去接大憨的事宜。婉霞二叔和婉霞母亲一致意见是：借用大队的五零拖拉机，机三人披红挂彩，去六个小伙子接新人，加上一帮打下手的十二人，锣鼓家伙，乐队唢呐十人，再加上媒人、行人，共计三十六口子，形成一支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要从气势上超过从前所有办喜事人家接亲的声势，造成女娶男比男娶女还隆重的氛围，这就足够表明老陈家对待他们陆家人的重视和诚恳。大总思忖片刻，说：“一切都照你们的要求办。”

八月初六，天气晴好，二十五六度的气温，不冷不热，这样的天气办喜事是很好的，因为求的就是个吉祥。早晨天刚蒙蒙亮，婉霞母亲就起床到院长中央跪拜天地，乞求大地保佑小女儿婉霞婚礼平平安安，一切顺顺利利。她心想，只要把大憨要来家，哪怕孩子身上有点小缺点、小毛病，慢慢地教育，以心换心，没有什么调教不好的。是问，人和人相处不就是以心换心图个真诚吗？真正的缘份不就是心心相印以诚相待就会双方都能得到一颗真诚的心，有了一颗真诚的心，今后的日子里，什么艰难险阻不能迈过去呢？

婉霞母亲是位要强的人，丈夫走的时候她才三十初头，虽说公婆也帮助了不少，但毕竟没有了男人，四个丫头一个寡妇日子过起来真不容易。何况那时候左西特别穷，找不到媳妇的光棍又那么多，眼见着年轻漂亮的小寡妇都虎视眈眈，要不是公婆和婉霞二叔佑护着，日子真的过不下去。现在好了，三个女儿都出嫁了，三个女婿都很好，再把婉霞招婿的事办妥了，来年添个小孩，日子还是很有奔头的。所以，婉霞母亲今天早起时的心情非常好。

相比陈家对这次婚礼的重视程度，陆大憨家就差远了。虽说家庭条件好，大憨找个媳妇也没有问题，但是要找婉霞这样的姑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让大憨“嫁”到婉霞家，大憨父亲是同意的。一则，四个儿子大憨最大，又一心想和婉霞好；二来，下面还有三个儿子，还得好好的培养。大憨母亲说什么也不愿意长子就这样让人招走，于是对陈家提出的要求坚决不同意，可儿子想愿意，当母亲的又有什么办法呢？要是凭心而论，婉霞确实很好，论人才那真是万里挑一，性格脾气又好，有文化，有工作，可就一条，憨儿给人家招闺女婿不好听，面子上不光亮。然而细细想想，这招闺女婿真是天底下最捡便宜的好事。当然，陆家的气氛终究没有那么隆重、喜庆的，只办了几桌席第，待陈家浩浩荡荡的人车涌来把大憨拉走后，亲戚们一离开，就冷清了下来。大憨母亲掉了些眼泪，大憨父亲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坐在院子里抽闷烟。

中午十一点二十八分，接亲的一行人车准时到达婉霞家门口。这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热闹闹的气氛中陆大憨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打着大红的领带，陶前挂着带有“新郎”字样的鲜花格外惹眼夺目，脚穿一双登云牌崭新牛皮鞋贼亮耀眼，一头喷胶定型的三七开东洋头黑发独显特色，在阳光的照耀，熠熠生辉。俗话说“人是衣裳马是鞍”，这话一点不假，这身行头，把陆大憨装扮得人五人六的，尽显雍容大度，富态雅贵。婉霞看到大憨，非常满意幸福地喜悦走到花桥前，牵着大憨的手，走在鲜红的地毯上向婚礼台。在司仪的指挥下，拜了天地，拜了母亲，夫妻对拜，跪下改口喊：”娘”，喊得婉霞母亲热泪盈眶。

婚礼的最后环节是新人大憨讲话。大憨有些激动和颤抖的声音说：“各位叔伯大爷！各位兄弟姐妹们！各位亲戚朋友们！你们好！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和婉霞的婚礼。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个家庭一员了，我将孝敬长辈，疼爱婉霞，做个好儿子，做个好丈夫，做个好公民，用我的实际行动报答大家对我的信任，把我的家庭过好，和大家相处好。”陆大憨讲完后，参加婚礼的人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但令陆大憨万万没想到的事发生了，贴在“执事单”邻边的一张红纸公告令陆大憨膛目结舌。

公告：

今天后庄陆大憨入赘陈家，为陈氏国辈，系陈西友之孙，陈婉霞之夫。特立名景诚，今后长辈称其名；晚辈称其叔伯、爷，以辈类推。族人要敬重景诚，以诚相待；但是，景诚也要遵守族规自重自爱做一位受人尊敬的好人。

陈景诚之名自公布之日启用。

老六房

农历一九七八年八月初六

大憨看了半天，愣愣的立在那里。婉霞也脸惊愕地喊道：“这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五

世上的事想要十全十美几乎很难。婉霞和大憨婚礼应该说办得很完美，没想到快要结束时出现这档子事，令人稍稍有点遗憾。

大憨心里非常不快。婉霞也气愤难忍，连连问：”这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婉霞母亲听到婉霞的叫喊声，在坐席人群中站起来说：“声音这么大干什么？大喜的日子，你大喊大叫的像什么话？”

婉霞气愤地说：“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你亲自说好按‘协议六条’办的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话虽这么说，婉霞也知道这事肯定不是母亲一人所为，便撇开母亲，直奔堂屋找她二叔和大总。二叔不在堂屋，大总在，婉霞张口喊了声：”叔，公告是你叫人贴的吧？怎么事先不和我们说一声呢？”

大总闪烁其辞地说：“丫头，这事问你二叔去吧！”

正在这时，大憨急忙把婉霞叫到了堂屋西边的偏屋，也就是洞房。婉霞一进屋看见了母亲和二叔都在。二叔和颜悦色地说：”婉霞啊！大憨改名，写公告的事我征求过你娘和你爷爷意见的，你娘没同意；你爷爷说不改姓还算什么招闺女婿呢？！你们看这样好吧？该给客人敬酒还得敬酒，把事办完了，连同族长、你爷爷、你娘，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行吗？”

二叔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婉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得同意。

大憨圆场说：“叔啊！娘！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您们既然一心想给我改姓名，就直接跟我说嘛！现在已经公布了，众人都知道了，改就改了吧！但是我还得瞒着我的家人，不管瞒多久，等我慢慢地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再说好吗？”

见大憨如此通情达理，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好！”

陆大憨这个名子在婉霞家已经成为历史，成为过去。陈西友老先生给赘婿孙起的名字崭新而又漂亮一一一陈景诚，这也是半年前，婉霞母亲和公公在婉霞大憨定婚时就商量好了的。陈西友老先生说：“什么大憨、大憨的，好好的孩子不憨也给叫憨了，我给他起名字！”

当时，婉霞母亲听到公公给起了陈景诚这个名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好！好！”回到家里又对婉霞说：“你爷爷不愧是老私塾，给女婿起的名字真好啊！”说到这还故意卖关子不说了。婉霞急的不得了，催着母亲说：”娘，我爷爷到底给大憨起的什么名？你快说啊！你快说嘛！”“陈一一景一一诚！”婉霞母亲大声说后和婉霞一起哈哈哈地大笑了。婉霞说：”爷爷起的名字真好啊！”然后嘴对着母亲耳朵大喊了一声：“陈一一景一一诚！”母亲扬起右手扇了婉霞左肩膀一下：“你个死丫头！聒死我了！”

大憨也觉得爷爷起的名字不错，虽然改名时闹了点情绪，但是，他大憨毕竟也是写过小文章的人，还是懂得字意的。他心想，下次再投稿就用陈景诚这个名字试试运气。

想到这，婉霞突然进来了：“大憨！不，陈景诚！”

陈景诚答应：”到！夫人有什么指示？”

婉霞幽默地说：”姓也随俺了，名字也改了，从今以后咱们步调一致，好好的过日子行吗？陈景诚同志！”

“行！一切行动听指挥！”陈景诚也幽默地回答了陈婉霞。

自从陈景诚到来，原本孤寂的家庭焕发出了青春的活力。陈景诚在家总会放一些特别好听音乐，什么《步步高》、《春江花月》啦，有时还放外国的《卡门序曲》、《田原交响曲》、《蓝色多脑河》等等，这样一下子给这个家庭增添了不少青春活力。婉霞母亲虽然听不懂，但很高兴。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她觉得景诚这孩子真不错，时常给她买些好吃的不说，心还特别细，一大早起来到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是个非常有教养的好孩子。陈景诚只要下班就回家，从不和伙伴们吃喝玩乐；在家闲着时就看看书，写点文章，帮帮母亲做做饭什么的。总之，他从不闲着，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俗话说：“招闺女婿玩把戏，有好戏看啦！”母亲最怕的就是这个，现在看来这种顾虑和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邻居们对陈景诚的评价也很好，都说这小子知老知少，整天大叔二老爹的喊着叫你感觉又亲又甜，都觉得哪里是招来的闺女婿，分明就像婉霞她娘亲生的儿子。爷爷陈西友更是满意，陈景诚时常买些糕点、水果、疏菜送来。还经常陪爷爷啦啦呱，唠唠嗑，有时候还谈论国家大事，总之和爷爷非常聊得来。他有时还帮爷爷洗洗脚，擦擦身子。由于对爷爷好，二叔二婶都很喜欢景诚，对待景诚也疼爱有加，只要家里有客人来，总把景诚叫来陪客吃饭。不管怎么说，景诚在庄里是很受人欢迎的。

婉霞本来就觉得陈景诚不错，没想到结婚他又那么地负责任，那么地爱护这个家，更是深深地爱着自己，两个人生活过得非常和谐愉快，婉霞感觉到无比地幸福。

婉霞这个月早该来月经了，都超过半个多月了还没有来，到公社医院一查，医生说怀孕了。起初很害怕，来到家跟母亲一说，母亲却高兴得不得了，并连连嘱咐自己注意这、注意那的。给陈景诚说了之后，小伙子一蹦多高，叫喊着：”陆大憨！不！陈景诚要当爹啦！陈景诚要当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