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兵

先生最喜欢的一首歌是《我是一个兵》。“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侵略者消灭了蒋匪军。。。”先生五音不全，但唱起《我是一个兵》，却铿锵有力，语气坚定。很多时候，被他感染，也会跟他一起唱。先生唱着唱着，就跑调了，我们就突然“刹车”，然后相视，接着哈哈大笑。

先生当过兵，并以此为荣。“我们在部队的时候。。。”如何如何，口头禅挂嘴上，经常惹我和孩子们一齐对他翻白眼，先生只好将后半截没说完的话囫囵吞下去，然后换个话题：“嗨！明天我没时间去买菜。”然后默默地走开。

清早起床先生叠的被子都是“豆腐块”，还要悉心地整理得有棱有角。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鞋子放得整整齐齐，而且动作很规范。我说：“回家要轻松一点，干嘛搞得像军营一样，紧张兮兮地。”先生笑笑：“习惯了呗。”

先生复员后在单位当个头头，恨不得把单位搞成连队。开会时总喜欢拿部队的一套说教：“干工作要雷厉风行，上个星期布置的事情，为什么还没有完成？”“我们不用立正稍息。但站姿应该端正，抬头挺胸，弯腰驼背看起来就少了一股朝气。”“行动要迅速，不要拖拖拉拉地！”说完，还会站起身做个示范。时间长了，大家都熟悉了他的那套流程，基本上会按照他的节奏办事，单是运动会文艺汇演之类的奖旗就挂满半边墙壁。

在部队磨练了十多年，先生不光是生活习惯保持了部队的作风，以前懦弱的性格也变得坚强。复员回到地方，分配的是个常年亏损的“老大难”单位。先生没有讲条件、要待遇，而是一声不吭地调研、走访、了解原因。找到问题的症结，又写报告、又筹经费，将自己的复员津贴全部借出去发职工的工资。经过两年努力，单位终于起死回生，如今还成了纳税大户。

我发现先生从部队回来后好管闲事。楼上的李大爷，老伴去世十多年，孩子不在身边，买菜购物不方便，先生就不声不响地当起了志愿者。买米买面倒垃圾，修水修电修马桶，只差没住在楼上。最可气的是楼下的那家，孤儿寡母，先生也是关爱有加。2018年，刚过完五一节，那天深夜，楼下那八岁的孩子突然哭着来敲门，说他妈妈肚子疼得厉害，要死掉啦。我们吓了一跳，赶紧下楼查看，女人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趴在床上已经不能言语。先生也没和我商量，二话不说，直接开车将女人送到医院，一直忙到第二天上午才回家。告诉我那女人急性盲肠炎穿孔了，再晚点就会没命。我说：“你帮助人我没话说，但也要看看对象，深更半夜，人家一个女人你背上背下的，没事就好，出了问题谁负责呀？再说外人不说怪话我可有点酸溜溜的。”先生说：“这是救人，又不是谈朋友，别人有什么可说的，你又有什么酸不酸的？平时醋吃多了吧！”我说：“不管怎么样，你也不可以一个人去医院，至少也应该带上我呀。”先生深深地吁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

两年前，我和先生一起去银行办事，正当叫号快到我们的时候，一位女子急匆匆地来到银行，对我们说：“大哥大姐，对不起了，我有点急事，可不可以让我先办？” 我正准备退后让女子先办，先生对女子说：“你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女子说：“我孩子在学校摔伤了，被老师送到医院，急需转一万块钱给老师办理入院手续。我转完钱还要赶到医院去。”先生说：“你跟老师联系上了吗？”女人连连摆手：“老师电话一直占线，联系不上，是微信告诉我的。”先生忙拦住女人，对她说：“现在有人利用家长爱子心切实行诈骗，你将老师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来拨一下看看能不能接通。”女人翻出老师的电话号码，先生一拨就通，电话那头的老师告诉女人，孩子好好地在上课呢。女人跌坐在椅子上，一边不断地拍着胸口表示后怕，一边对先生感激不尽。

2019年7月的一天傍晚，吃过晚饭，我和先生沿着东湖的绿道散步。漫天的晚霞像缎子一样挂在远处的楼顶上，树梢上。知了拼命地、不知疲倦地唱着同一句歌词：“知了···知了···”。天气燥热，凌波门附近，有几个孩童在东湖嬉戏。他们互相泼水、打闹，空气中飘荡着欢声笑语。突然，先生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盯着孩子们。我说：“怎么回事？看见水怪啦！”先生说：“不对，这些孩子玩水，怎么没一个大人陪伴呢？出了问题可不得了！”我说：“他们不是都有游泳圈和泡沫板吗？”先生说：“游泳圈如果漏气呢？”话刚说完，只见一个孩子的泡沫板被浪花漾开了，孩子拼命地想抓住，不断地扑腾，泡沫板却越漂越远，渐渐地孩子离开了同伴。先生在岸上大声喊叫：“快回来，快回来！”孩子却原地打旋，好像精疲力尽了，其他的孩子也吓呆了。先生衣服也来不及脱，摔掉鞋子跳下水里，奋力游过去，只看见孩子的一只手在水面划拉，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先生托着孩子，许多路人也围过来，大家齐心协力把先生和孩子拉上岸，孩子咳出几口水，脸色苍白。我帮先生穿上鞋子，默默地离开了。事后，我问先生：“你怎么知道要出事？”先生说：“部队养成的习惯，看问题要多问几个为什么。”

先生虽然离开部队三十年了，但是军人的气质深入到他的每一个细胞。他经常说：“我是一个兵，是保家卫国的一员。一个铁血男儿，没有赚到钱是一时的遗憾，如果没有经过部队大熔炉的锻炼，则是一生的错误。”的确，与先生几十年的生活经历告诉我：他是祖国值得骄傲的好兵，也是我值得依靠的好伴侣。

作者简介：

南春莲，笔名阿莲，湖北武汉市人。大学文化。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湖北省楹联学会会员，华文网签约作家，《中华文学》终身签约作家。喜爱文学，尤喜散文、游记。已在各类报刊、杂志、网络平台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纪实文学百万字。著有纪实作品集《封城日记》、散文集《岁月静好》，其中《封城日记》获湖北省优秀图书二等奖。有诗歌、散文、小说在省内外荣获多个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