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一词的本意是指豪华精致的雅舍,有时则作为豪门高户的代称,后来慢慢沾染了骄淫奢侈的味道,不知不觉间,便偏指那些风花雪月的场所,烟花柳巷的代称,只不过多了一丝风雅气息而已。
春秋时齐国的宰相管仲最早发明了官妓,通过妓院税收增加政府的财政收入,维护社会安定,吸引大量人才,一时官妓大兴。
魏晋时期,青楼不仅是单纯的取笑、卖淫场所,而且上升为文人墨客、巨商富贾、下野政客们倾吐心曲、交流思想的平台。青楼文化鼎盛于唐宋。唐玄宗时期,几乎达到巅峰,而促使它如此高地位的正是与青楼名妓惺惺相惜、彼此相依的风流文人。有诗为证:白居易:“何处春深好,春深妓女家”、“绿藤阴下铺歌席,红藕花中泊妓船”……当然,最脍炙人口的还是那首《琵琶行》,哀怨凄婉的琵琶声,竟使七尺男儿泪水清然。而白居易的《与元稹书》也使一名妓女因此走红。文人墨客们也更需要青楼名妓为自己传唱扬名的机会。
青楼诗如果说哀怨凄婉、离愁别绪,那么宋代词则旖旎华丽、情意缠绵。宋代是词的鼎盛时期,这一时期青楼词风格大胆张扬,花前月下、男欢女爱等“艳情”方面比比皆是。宋词既有文学特征,又具音乐性。在宋词的发展历程中,歌妓具有充当中介的条件,在词乐结合、词的传播、词的创作等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宋代的文人才子都与青楼歌女过往甚密,真可谓才子佳人相得益彰。词坛的领袖晏殊,他的词深思婉出,风韵绝传。《望江月》、《玉楼春》都是令人拍案叫绝的传世之作,展现了晏殊的真情本色。
正是这些青楼的作品,它们与青楼同始同终,几多辛酸几多风情都浓缩在这一首首旖旎优美的诗词里。青楼的存在使得中国文学有些许神秘味道和瑰丽色彩。因此唐宋时期的青楼文化的确是中国文学光彩夺目的一笔。
明清时期,泇运河、中运河的开通,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加快了大江南北文化和物资的交流融汇,促进了沿岸城镇商贸发达,经济繁荣,从而带动青楼文化的繁荣兴盛。当然,窑湾古镇也不例外。
窑湾古镇青楼大多分布在后街、前河、后河及沿岸,有歌妓女和娼妓女之分。她们一部分由盐商自海州带入,也有晋商带入,主要由船商自江南各地带入。据有关史料记载,镇上沦落风尘的烟花女子达300余人,从事青楼行业,不仅仅局限于与文人骚客吟诗联句、倾诉衷肠,而是升华为各种形形色色的文化现象,清末民初达到鼎盛时期。《邳志补·沂河》载:“……倚市之女,弹筝跕(tiē)屣(xǐ),有扬、镇余风。”
歌妓女一般从6岁开始读书学艺,不仅姿质靓丽,而且琴棋书画,弹唱歌舞,无不通晓,常出入歌妓院、茶馆、酒肆、达官显贵宴堂等,同文人墨客吟诗、作画、弈棋、表演等,她们卖艺不卖身,和娼妓女有本质上的区别。
娼妓女,她们没有人身自由和人格尊严,被奴役的生活催杀了她们的青春、情感和生命。被斥为时代的“恶之花”,理想虚幻,幸运之门关闭,是社会不平等的产物。但是她们也有被压抑不住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的灵魂火花。
后街:位于西大街后面,沂河南岸,东至界牌楼,西连前河街。镇上18家歌妓院、17家娼妓院大多集中于此,为方圆百里驰名遐迩的花街柳巷。
后街的歌妓院有“潇湘馆”、“含芳阁”、“怡红院”、“蓼风轩”、“绛芸轩”等。其中“熙春楼”歌妓女(来自苏州)苏苏、圆圆、方方,书法、绘画雄浑俊秀。其中肖肖不仅为女中花魁,诗词歌赋更是超凡脱俗,令人耳目一新。
清乾隆四十五年(1780),高宗帝第五次南巡,回銮途中,商人打扮,私访窑湾,偕纪晓岚入住福建会馆望月楼,会馆吴管家见两位贵客非比寻常,便邀来地方名人山西会馆主事阎一忍、窑湾籍诰授儒林郎陆继周作陪,肖肖助兴。高宗帝顺着望月楼向西看去,只见大运河上舳舻相连,帆樯林立,一叶小舟正双桨向岸边划来,便吟道:
肖肖听罢暗自思量,此公果非等闲之辈,这一“卧”一“推”极见功力。此时天色已晚,一轮明月从东方悄悄升起,河面上微风徐徐,水波潋滟,远处竹络坝宛若一条游龙,横卧在运河与沂河交汇处,坝上商船渔船错落有致。便抢着答道:
再说这阎一忍学富五车、走三江闯四海见过大世面的人物,起初见到纪晓岚那二尺多长的湘妃竹旱烟袋,便度出此二公身份。今见肖肖联中一“龙”字,便暗捏一把汗,桌底下用脚点了肖肖一下。这高宗帝见肖肖以一“穿”一“拦”来对他的一“卧”一“推”,况一“银”字亏她想得出,心中暗自佩服。但因“龙”字出口,朕以为身份被识破,心中不悦,便说道:“肖肖姑娘果然名副其实”。说罢哈哈一笑。又吟一联道:
此时儒林郎陆继周生怕肖肖再惹麻烦,因闻远处传来玄庙钟声,便抢着答道:
纪晓岚听后,便把大烟袋紧抽两口,将左脚翘在右腿膝盖上,大烟袋窝在鞋底上磕出烟灰,慢腾腾地说道:
后街娼妓院有“天香阁”、“怀春居”、“牡丹园”、“杏花村”、“桃花渡”等。其中“六芳居”娼妓春芳、冬芳、玉芳、雅芳、莲芳,个个如出水芙蓉,美若天仙,桂芳姑娘更是美中之冠,但性情刚烈,爱憎分明。
1942年盛夏的一天傍晚,桂芳姑娘正在楼上纳凉,从界牌楼方向走来一位步履蹒跚的日本士兵,走近面前细瞧,满脸络腮胡子,酒气熏人,言行猥琐,这不是在北门站岗值班的大胡子吗!那一天,妹妹春芳打城门经过,忘记于他施礼,问安,被打得遍体鳞伤,至今还未痊愈呢。回想起自己出身于南京一名门望族,每天衣食无忧,享受着公主般的美好生活。1937年12月,日军血洗南京城,父母亲、哥哥、妹妹全家四口亲人被日本鬼子杀害,房屋被烧,幸存我一人无家可归,便随同姐妹们逃亡到苏北窑湾避难,一个弱女子举目无亲,在同伙的再三诱导下,误入青楼。我们泱泱大国被一个小小东瀛倭国蹂躏得山河破碎,满目疮痍,思前想后,潸然泪下,于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但她强作笑颜,故作媚态、娇声细语:“今日小女子给太君请安!太君吉祥!”接着沏茶,让座。百般伺候之余,又说:“奴家近来身体欠安,再者太君满面邋遢,如若巡幸,有失雅兴,不如明天去理发店修发净面,打扮一番,再来寒舍,奴家精心伺候。”临别时含情脉脉,再三推荐:镇上拐弯处哨楼下宋学文理发店手艺好,服侍舒心。第二天,桂芳姑娘很早来到店内,化装成宋学文女儿耐心等待。这位醉醺醺的大胡子门卫如约而至,正当他刮脸、闭着双眼编织美梦之时,桂芳姑娘操起剪刀向他胸部狠狠刺去,大胡子应声栽下,趴在一片血泊之中不省人事。老板宋学文闻讯方知闯下祸端,趁着夜色,一家三口远走他乡,桂芳姑娘也投奔鲁南抗日游击队去了。后来,奄奄一息的大胡子被几个汉奸救回东当典,未及治疗,一命呜呼。
后河,原为沂河一支流。自镇上西水门蜿蜒东南环“同福”鸡蛋厂(现中学校)入大运河这段河流。全长1800余米。秦淮淑女,弹筝歌舫,往来穿梭,也是达官显贵、浪荡公子凭舷赏榭、品曲消遣之处。两岸店铺林立,商艘停泊,人声鼎沸,夜晚灯火通明,更是富商巨贾搳拳拼酒、吸食鸦片、聚众豪赌之乐园。素有“金陵秦淮河”之称。仅娼妓船有“藕香榭”、“紫菱洲”、“翠文斋”、“浣香舫”、“秋霞阁”等二十只之多,大多为小巧玲珑的画舫,船头挂两盏红灯,以作标识。每当夜晚,荡桨于波光粼粼的碧水之上,姣洁的月光下,万点灯火之中,斟一壶绿豆烧,品三、五碟素雅窑湾船菜,欣赏着粉黛佳丽动听的水乡小曲,幸而吸二口鸦片,一番云雾过后,也许是另一番仙境。因此,来自福建客商常说:“行千里见万家,到了窑湾不想家”;山西老板逢人便夸:“去南洋行苏杭,到了窑湾享天堂”。窑湾人至今传唱一首民谣:“都说那船到窑湾口,顺风也不走,吃喝玩乐享不尽,逍遥媲扬州……”
后河北岸歌妓院有“艳春楼”、“春兰院”、“得意楼”、“怡春院”等。歌妓有春兰、玉兰、秋菊、香竹等,不仅能歌善舞,还会演唱京剧和各种民间小调。其中“秦淮轩”歌妓女春花姑娘,聪颖过人,尤嗜爱填词善画。
上世纪二十年代初,镇上吴洪兴烟丝店吴家四少爷,英俊潇洒,工诗善画,喜爱曲艺。一天,在后河南岸的“陆园茶社”品茶时结识了春花姑娘,因情投意合,一见钟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一天,春花姑娘描绘一幅《鸳鸯戏水》水墨画赠送于他,以表爱意。吴家四少爷也时常偷偷地邀她到月牙桥(原位于运河岸边)旁、沂河岸边约会,如同一对鸳鸯,难分难舍,俩人山誓海盟愿做连理,就嘱托媒婆向吴家提亲。吴家世代经商,其父吴三泰原为朝廷四品命官,以仁、义、忠、孝、礼、智、信、廉儒家文化做人治家,封建思想、门第观念根深蒂固,认为门不当户不对,便极力反对,由此这场婚姻枯萎了。每当夜深静寂之时,四少爷在“陆园茶社”窗下吹起长箫,春花姑娘就在后河对岸“秦淮轩”内手抱琵琶半遮面,弹起相思曲,旋律绵延婉转,隔河传音,惹人伤感。就连那小鱼儿也浮出水面,翘首倾听,悲切难眠。冬去春又回,一年又一年。一天傍晚,从“秦淮轩”走出来一位佣人,将一布包交给吴四少爷,他打开一看有一绺青发,一张白纸上写着“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春花泪笔。”并且捎信:春花姑娘已被老鸨以1000块大洋卖给邳县猫儿窝镇一户窦姓大财主为妾,于心不甘,但又无奈,趁洞房花烛之夜吞金身亡。四少爷听后如同五雷轰顶,痛不欲生,当场昏死过去。第二天傍晚醒来后,发现头发大片脱落,变成了秃子。他就把自己的头发和春花姑娘的头发合包在红包内,来到山西会馆,把红包放在大槐树下的树洞里,跪下叩拜,祈祷:“古槐为媒,月老为证,我俩活着无姻缘,但愿死后成夫妻。”说完渡过大运河,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后来有人说在小街奶奶庙削发为僧,法号“敬岭”。
后河北岸还有“天鹅阁”娼妓院,娼妓月娥、嫦娥、玉娥、春娥、秋娥等,不仅接待客商,而且推拿、按摩、修脚、采耳等技艺样样精通;3名白俄罗斯女人普斯娃、卡留佳、卡丽娜,专供外国商人服务。
后河南岸的“百花园”娼妓院,娼妓(来自海州)彩霞、朝霞、云霞等,不仅能弹奏吹打各种乐器,“变脸”、“魔术”更得心应手。其中红霞姑娘出类拔粹,艺压群芳。
窑湾镇上“信昌巷”旧时因墙高、巷深、路狭,阴森恐怖,再掺和民间一些离奇传说,更使人胆寒心惊。俗称“鬼巷”。 据民间谣传,每当细雨蒙蒙、风高月黑之夜,当你路过此巷时,有时绊到美女一条腿,有时看到少年一张脸,有时遇到一鹤发老者手拄拐杖戳得青石板“咚”、“咚”作响与你擦肩而过,有时见一女郎垂发披肩,面部贴墙,当你靠近时她陡然转身,伸出鲜红的舌头下垂至胸部,青面獠牙,俗称“蔽墙鬼”,不把你吓得半死才怪呢。1948年秋冬之交,镇上居民似乎闻到了战火的硝烟气息,人心惶惶,物资匮乏,经济萧条。有一绰号“张大胆”的市民,以走街串巷经营小买卖为生。一天早上,他蒸出的一筐荞麦角(一种面食),沿街叫卖,直到夜晚掌灯时分才售出一半,天又下着沥沥细雨,人们大都囊中羞涩,谁还出门购物呢!无奈之下,急急忙忙赶路回家。当他路过信昌巷中央过街门下时,只见黑暗中伸出一只胳膊,向筐内拿回二个荞麦角,还说:“老娘饿死了,还不早点送来。”张大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四周空空死一般寂静,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不料被路旁的一块石头绊倒,一头栽在阴沟边,神迷魂乱,天亮后,在一片嘲笑声中被儿子搀回家。从此之后窑湾人再也不称呼其“张大胆”了。淮海战役窑湾战斗结束后,窑湾派出所梅华清所长为平定“闹鬼”风波,安定民心,一天深夜,亲临其境“捉鬼”,一民警尾随其后以作策应。“蔽墙鬼”刚想施展妖术就被梅所长带上手铐,随即从身上搜出各种魔术道具,由市民辨认才知道是后河南岸娼妓女红霞姑娘。由她倒出实情,原来她们去前河商船或前河街接客做活,“信昌巷”是必经之路,常常面遇“老顾客”很是尴尬,操之损招驱之。至于“欺负”张大胆之事,也是因生活上饥寒交迫,穷途末路啊。梅所长破除了多少年来的“闹鬼”案件,人们终于可以安居乐业啦。
娼妓女属下九流,社会地位低下,为人们所不齿,他们外出活动不许走别人大门口经过,更不能进入人家院中。窑湾至今流传着一句骂人的歇后语:“后街的豆芽——婊子生的”。俗话说,妓女进门,家中死人,是不吉利的征兆。住在后街的有些居民整日和娼妓为邻感到耻辱,有一户人家,每逢新年过节就贴一幅对联于大门之上:“虽居花街柳巷”,“实属老户人家”,横幅“孔孟门第”。与她们泾渭分明,划清界限。
窑湾娼妓女已注册登记者180多名,私娼、暗娼50多名;歌妓女130多名。大多数办有营业执照,受官方保护。窑湾商会遣派商警对她们进行照相、登记造册、制定规章制度、划定活动区域、收缴税费、维持社会治安等,进行管理。注册时不准登记真实姓名,有辱自己祖宗,全部记载花名,每月例行健康卫生检查,杜绝梅毒、花柳病等性病传播。烟花柳巷属隐蔽、龌龊行业,不准设在公共场所,影响社会风气。
新中国成立后,全国人民积极响应党和政府号召,大力铲除黄赌毒等封建社会的传统毒瘤。从此,盛行二千七百多年青楼业退出历史舞台,青楼文化慢慢被国人淡忘。
窑湾青楼时代离我们渐行渐远,但它留下的历史痕迹和厚重文化,是千年古镇商贸发达、经济繁荣、苏北“小上海”的有力见证。
王云波,原宿迁县城人,邳县运河师范学校毕业。民国时任宿迁县警察局治安警,曾参与窑湾治安管理。1951年到窑湾负责筹建窑湾中学,中学成立后负责总务工作,热爱中医术,因查出有历史问题被解雇。后任窑湾社办铁木业社(后改为农具厂)医生,一九八十年代初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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