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阳的时候一个人在家。
浑身烧得像一块炭,骨头里像有一把小刀在割……扛不住时,她像杀猪一样叫一阵,哭一阵……就这么挨过了痛不欲生的三天。
终于,烧退了。
可还是浑身不舒服。
这时,有闺蜜打电话过来,听声音,就能判断出对方的情况跟她差不多。
“你怎么样了?“
“不烧了。可浑身难受得不行。“
“我也是。”
“我们——会不会死掉?”
“不知道。”
于是俩人沉默。
这几天,关于生死的问题,她其实她是想过的。甚至,她已经把死的情形模拟了一下。不模拟还好,她这一模拟,顿时感觉心凉得不行。
男人最多会象征性地难过一下,就大摇大摆地开启他的新生活了吧;儿子已经有了女朋友了,也不怎么需要她了。就像这会儿,她在家难受得要死要活的,儿子陪女朋友了;男人躲在公司里不回来——不用说,他一定另有寄托。
这,就是她眼下的、苟且的生活。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闺蜜的情况跟她也差不多。人到中年,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应该是女人的通病。
“我不怕死——”闺蜜说,
“可是我觉得——如果我们就这么死了,那也太窝囊了吧?”
“那你还想咋的?” 她有气无力地问。
“我想离婚。”闺蜜大彻大悟似地说:
“然后去寻找真爱!”
“哈——”她终于笑了,
“你脑袋烧出窟窿了吧?“
“真的。”闺蜜认真地说:
“我想了,我们这样过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你都不知道我们家这个多自私。昨晚我咳嗽——他嫌弃我吵醒了他;他做饭,光做自己爱吃的……他比我发病早,家里就一瓶治咳嗽药水,他自己把它喝光了,一点没给我剩——你说说,这样的男人——要他干啥?“
“那不比我家这个强,我家这个连回都没回来,不知道跟谁在一起呢!”
“所以我说嘛——我们就该果断地——辞旧迎新。“
“去哪儿迎新呢?”
“你有喜欢的人吗?”闺蜜开启了八卦模式。
“有啊。” 她逗闺蜜道。
“谁?”
“朴树。”
“哈哈哈——”闺蜜大笑,
“是你的菜!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一挂的,因为,你老是哼哼他的歌!”
“是的呢!年轻那会儿,我喜欢他的《白桦林》和《那些花儿》。说着,她便开始哼哼: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的每个角落为我静静地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如今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刚哼了这么几句时,她就感觉猝不及防地,记忆的大门被一下子撞开了。
因为,这歌声太熟悉了!
它承载着她整个青春的记忆。
其实,她不好意思跟闺蜜说,她喜欢的不是朴树,而是一个跟朴树很像的男生。
他有跟朴树一样清澈的眼神,有跟朴树一样好听的声音。而且,他给她唱过很多朴树的歌——那些歌,曾经在她的青春里,跟阳光,空气,花香溶为了一体,成了芬芳的记忆……
那时,他们才十七岁,上高二。
有一个学期他们坐同桌。那是一段无比快乐的日子。他们一起做题,写诗,画画,听歌,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字和画都非常漂亮。她着迷似地喜欢他,可是却从来都不敢表达——跟他的优秀比,她太平凡了。
果然,高考之后,他顺利地考上了大学,她落榜了。
生活的落差让她陷入了绝望。可是,他很仗义地站在了她身后,支持她。她去复读,他在去大学报到之前,给他录了一盒磁带,里面全是朴树的歌。
她感动得哭了。
那些歌,伴随她度过了最失意的日子。
第二年,她考到他所在的城市。他很开心,他骑着单车,带着她熟悉了这个城市里好玩的地方,请她吃饭,仿佛,他们又回到了高中的校园里。
可是没多久,她发现他喜欢上了一个来自城市的漂亮女生。
她很失落,但同时又如释重负。
没有比失去更能完整地保存这份感情了!
她想,现实太琐碎,太残酷,太物质,太狗血,恐怕没有任何一份情能够在滚滚红尘中穿行,而不染上任何尘土。所以,只有失去,才有可能让它诗意地停留在那里。
于是,这份情就像河蚌肚子里沙,经过痛苦的磨砺后,变成了珍珠。
后来,他们天各一方,结婚,成家……她跟他没有任何交集。
为了不跟他有交集,她甚至连同学聚会都不参加——在他看来,她早已把他忘掉了吧?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可是,有谁知道呢?这份情在她心里从未远离过。如果不是闺蜜今天说起,她都快忘了,她还有一味对抗时间、痛苦、衰老和病痛的良药呢!
于是,她打开手机,找到了一首朴树的歌——
是《清白之年》:
故事开始之前
最初的那些春天
阳光洒在杨树上风吹来闪银光……
街道平静而温暖……
她终于幸福地哭了起来,这幸福如此盛大,芬芳,跟任何人无关。
几天来疼得僵掉了的四肢,开始如婴儿般舒展开来,这时,她突然想起,以后模拟死亡时,应该记得开启这个这芬芳的机关——
如果,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让人幸福地死去,那除了爱,还会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