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说表哥病逝的信息时,王玉正阳着,但是王玉想想表姐从小对他的好,说什么也得先去烧一次“倒头纸”,不然,心里格外不安。
表哥楼是姨家倒插门女婿,表姐是独生女,姨妈是改嫁入的杨门,姨夫三十几岁才娶的“二婚”,姨妈嫁入杨门一直也未再生育,表姐自然是姨和姨夫的掌中宝。
表姐从小喊姨夫叫爹,姨夫当然把这个爱女当作亲生一般,娇着宠着。
表姐从小长的漂亮,嘴也格外甜,十九岁时娶了表姐夫,表姐夫入了杨门就改了原姓,所以王玉喊表姐夫叫表哥。
表哥进了丈人家,一直像头老黄牛一样操劳,把身体累出了毛病,四十几岁一过,家里家外的活都是表姐一力承担,表姐想得开,丈夫虽然失去劳动能力,但脑子还健康,安排生活大计,扶养子女成家立业,表哥的嘴,表姐的腿,闺女出嫁儿娶妻生子,一样一样搭配合谐,一家人过得不错。
俗话说:“姨娘亲姨娘亲,死了姨娘断了亲。”王玉和表姐可不是这样,王玉记得表姐从小就对他好,王玉小时家里穷,两三岁时候娘带王玉去姨妈家找吃的,比他大五岁的表姐格外疼他。娘把王玉丢在姨家,出外讨饭去了。夜里王玉趴在姨妈怀里,吸吮着姨妈干瘪的奶头入睡,身边躺着表姐热热的身子,夜里玉尿铺,表姐的裤头都被泡湿了。
王玉七八岁时,在姨家和表姐一起玩,表姐牵着表弟的手,看门口不远的学校里学生做游戏,学校里老师看王玉上身粗白布对襟褂上污染着墨水,说表姐:“你这个弟弟将来能当大官,你看墨水都从肚子里淌出来了。”王玉不知老师说的什么意思,问表姐:“姐,他们说我肚里墨水都淌褂子上了就能当大官,我肚子里哪有墨水?”表姐笑得弯了腰,用嘴巴亲了表弟一口说:“我表弟将来要能当了大官,姐也沾沾光。”表姐越长越漂亮,十八九岁时简直就像天仙一般,王玉再和表姐一起玩,就有点难分难舍了。
舅舅一辈子穷,连媳妇也没有娶上,七十多岁还光棍一人,舅舅病死后,王玉和表姐再去和舅家近门的舅家参加红白事,没了亲舅的照顾,吃不足喝不好也没人疼,都说姥娘舅没远近,其实远非如此,姐弟俩感慨万千。
一次近门舅娶儿媳,姐弟俩去做席,都没吃饱,憋屈极了。
姐弟俩在一个小酒店喝酒叙情谈心,一瓶白酒平扯着喝完了,一边喝一边哭,发誓再不踏入舅舅家门半步。
表姐要招婿了,正赶上布票紧张,扯个新被面真难,王玉母亲念及外甥女的难处,把王玉正上中学盖的凤凰参牡丹红被面给拆了,送给表姐当了新被面。
王玉感念表姐的好,欣然同意。王玉结婚时,表姐和姨都来了,喝罢喜酒,王玉亲自骑自行车把姨送回家,以后因工作的繁忙,平时就很少走动了。
这次疫情来袭,对于平时多病的表哥无疑是致命一击,刚发烧两天,说话就吐词不清了,表姐守候在他身边,看他难受的样子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能懂。”表哥神情平静,什么倒不说了,紧紧地闭上眼睛,表姐用手摸摸他的脸,有点凉,赶紧打电话叫儿子回来,儿子还没到家,表哥就走了,八十三岁,再过一个月才八十四。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表哥没到循头,让可恶的疫情提前约走了。
王玉坐在表姐身边,听表姐平静地讲述表哥离去之前的最后时刻,没有悲痛,只说:“他享福去了。”王玉看看八十二岁的表姐那心态平静的脸,心里不由一阵不平静,表姐真坚强。
正丧那天,王玉恭敬地跪在表哥灵柩前,虔诚地叩了四个大头,之后,走进表姐独居的小屋,姐弟俩紧紧握着手,王玉问:“姐,今后生活是怎么安排的?”表姐脸上没有悲观和失望,她异常平静地说:“兄弟,姐的生活没问题,上级每月发我二千九百元养老金,我很少花,我还能劳动,门前那二厘地里我种的青菜吃不完,我家靠街近,想吃啥买啥,女儿要带我走,我不走,我自己还能独立照顾自己,到哪会再说哪会话吧。”看着虽老风韵犹存的表姐安静乐观的面容,王玉放心地要告辞。
表姐的小屋里的饭桌上有一碟吃剩的炒菜,桌下几个酒瓶子,表姐说:“咱姐弟俩再喝一杯?”正说着,表侄女喊:“表叔,外边开席了,你去入席吧?”王玉真想陪表姐再喝几杯,但不是时候,外边喇叭里正响着动情的、撕心裂肺的孝子谢客的哀乐,演戏一般的丧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表姐,那坚毅的神情让王玉由衷的佩服。
王玉谢绝了侄女的好意,告诉表姐:“过了春节,我来看你,咱姐弟俩痛痛快快再喝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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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心里就应该有着念想,不然也活不舒服,活不长远。但愿表姐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