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曹学户回忆录有感 ：文/黄海昇

我这人不善社交，朋友圈子很小，近日因扭闪了腰不能走动，待家养伤多日，今天感觉有许些好转，想出门溜达一下，活动下筋骨。下午四点左右原打算到新街社区的图书馆看书，路过金虎小区时想到了老朋友曹学户。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上次见时是八月里，镇里文体综合中心搞书法笔会，我邀他过去交流，中途我有事就提前离开了。其间，有两次晚上散步路过他家，见玻璃门上锁，估计可能是到她女儿家吃晚饭，也就没有打扰他。

老友居住的是一楼两间门面房，店面较大，内有卧室厨房卫生间。门店原是经营二十年的眼镜业务，距大门有大约五十米，是楼的最东首，较远，不甚显眼。就安装了一个竖式灯箱，白底红字楷书“康亮眼镜店”，白天晚上，都很耀眼醒目。自前年起将店面交给女儿打理了一年，之后女儿就把店搬迁到了烈士陵园南门对面，那里路段好，离镇中学校略近，便于学生配镜。

门店玻璃门前摆放着几个大的花盆，花盆里的花木已凋谢。也就在冬天花谢枝枯，待到了阳春三月，则是一番枝繁叶茂花卉飘香的生机盎然景象，甚为雅致，叹为观止。我见玻璃门未上锁，便推门进屋，室内已经有三四人来串门，有两人正在下象棋，两人站立观棋。厅内烟雾缭绕，充斥刺鼻的香烟味。学户兄正坐在靠北墙的书桌上聚精会神地用功习字，抬头见到是我，便热情地招呼寒暄。我就坐到他身边来，看到他在抄写一本厚厚的复印件《平凡人生》，是他去年手书的自传体回忆录，全文近四万字数。他已经用小楷书写了两本，现在开始抄写第三本。稿纸是学生用的写字专业田字格，全都是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小楷书写。他喜写小楷，而且写得还挺不错。年岁七十有四，仍笔力遒健，力透纸背，可谓是人老俱书，不减当年。

复印的稿件是单面，所以很厚，我原打算拿回家慢慢阅读，但觉得反正没啥事儿，就自始至终用了一个半小时一气呵成看完。看后颇有感想，平凡人一生平凡，但历程是曲曲折折坎坎坷坷。五味人生路”酸甜苦辣咸”，历经生活艰难生存艰辛，真是不容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故事，都能写出一本自传。学户兄是沿着年龄脉络叙述往事，有喜有忧，悲欣交集，更多的是对往事不堪回首的伤痕。他说，每当写到酸楚悲痛时就止不住流下泪水，但仍坚持写下去。全文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童年和学生阶段无忧无虑最为快乐时光；后面是结婚和中老年为了生存生计直至创业的悲欢离合，大都是喜少忧多。

学户兄的童年和学生时期，最为幸福快乐，是在父母温暖的关怀呵护环境中成长。他在子妹三个里年纪最小，最老实最听话的乖巧孩子，很讨得父母疼爱。家庭光景也是在这个时期最为兴盛，可能是得到祖父种植的一棵大柳树的福祉。柳树的最大直径两个成年人都环抱不过来，古朴苍穹，遮天蔽日。大树底下好乘凉，的确如此。这里常年到头聚拢着人气。每到逢集日，说书讲故事的艺人就选此宝地，绘声绘色地说讲《三侠五义》、《封神榜》、《杨家将》、《岳飞传》等等章回小说，听书的男女老幼三五成群坐在板凳上，聆听的津津有味。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值壮年，就在大柳树下支了一个烧开水的茶棚炉子，常年经营，收入微薄，但也是源源不断的一个经济来源。自古道“家有千金，不如日进分文；良田万顷，不如薄艺随身”。前来买开水的客源是附近乡办中学的老师和住校的学生，以及近邻的摆摊设点商贩和赶集歇脚的路人。小小年纪就有零花钱随意消费，过着无忧无虑最为快乐生活。

他在父母经营的大茶炉边玩耍戏稽，不由自主地接纳大人的兜售技巧，待人接物，与人和善。潜移默化，耳熏目染，为他以后走入社会从事买卖打下基础。他继承了父母诚信为本，信誉至上的经商原则。但人过于实在，做事讲究，认死理儿，往往吃亏上当。与人交往，太实诚，不会变通，是他的特点，也好也不好。

学生时期，母亲虽身体欠佳，但是丝毫不影响对他的疼爱。五六十年代里，国家和社会经济基础相当薄弱，直接困扰着普通民众生活。就是这么困难，也没能让他受挨饿受冻受委屈。中学时语文成绩优异，尤其是作文最好，往往是老师上课时的讲解范本，他是颇为自豪，很有荣誉感。但中考时遭遇“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拉帮结派搞批斗会，社会也卷入嘈杂喧嚣之中，一时荒废了学业，只得回家务农。

二十岁成家立业后不久，母亲离世，悲痛欲绝。对他精神打击很大，像是一个到处游荡的断线风筝，心神漂浮不定，身心交瘁，从此再也得不到慈母的护佑疼爱。更为愧疚的是尚未报答养育之恩，遗憾终生。所好有善良的妻子照顾安顿家庭，子女相继出生，给家庭带了欢乐和温馨。多了几张嘴吃饭穿衣，也是愁城。每年生产队挣工分都不达标，年年都是透支大户，分的粮食不够塞牙缝，平日里手头是捉襟见肘，艰难度日。生活尚且转机是离开老宅子举家到铁道南的板桥庄居住三年，养了头大膘猪，卖了三百块多块钱，还清外债，无债一身轻。同年，集体透支减免，稍微喘口气，略微舒坦了些。

八九十年代期间，已经分田到户。学户兄所在的陵园村人稀地少，所有耕地集中做培植水稻种子繁育，一年只种一季，收入微薄。不得不另谋出路，这期间学会了加工制作“糖葫芦”的手艺，每到农闲，就到安徽宿县或者山东枣庄走街串巷兜售叫卖，赚钱也是一般。

他做过许多买卖，赔赚都有。印象最深的是失败的两个，成功的也有两个。先说失败的两个，有一年在萧县时村卖“糖葫芦”时认得当地一个有头有脸的村干部，便从家里发了一些稻种赊销给农户们试种。第二年前去收账，大约一千三百多块稻种钱被经办人村干部早已收回，这人沉迷赌博，把稻种钱当做赌资挥霍掉了。过于相信他人，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看来那种说话信誓旦旦赌咒发誓的人，要注意了！往往都是玩的套路，设的陷阱。不光要听其言，还有观其行。

还有一次是在山东郯城和苍山，交五百元定金包购两个苹果种植专业村的苹果，当时胆子很大，有股子闯劲。回家后所好有乡政府刚刚成立做购销业务的劳动服务站，预支三千多块钱，带了一辆货车过去。卖方也是服务周到，把每个苹果用包装纸包裹后放入柳编框里，满满的一大车苹果都是一筐一筐的上下落在一起，高出车栏的部分只好用绳子攀缠拉扯，但没出村庄多远就轰然倒塌。当地果农再次用绳子加固，勉强能够晃晃悠悠前行。但是到了苍山长城时，车栏以上的苹果筐再次倒塌，滚得满地都是苹果，被当地人哄抢一空。只得就地请专业装卸工再次装车才稳妥到家，这一趟损耗和花销不少。第二趟再去时，发现苹果大都有虫眼，个头还小，达不到质量标准，当即决定只装半车。一共拉来的一车半苹果，堆放仓库内，因存放天数太久，多数烂掉，损失惨重，再次背上沉重债务。

当时，只是想到苹果的数量，但没有考虑到销售的渠道，单靠零售的销量是微不足道。光看差价利润不错，但销量很少。倘若批发出去，薄利多销，尽快回笼资金也行；还有，既然是乡办单位出资，等于双方合作，可以把苹果摊派给各单位和各村，也是能够消化掉。还是年轻，心高气傲，胆子也大，有着一腔热情，社会经验少。

再说成功的两件，一件事是在路口见到两个外地卖磷肥的，上去攀谈，得知是他们那里有一个倒闭的磷肥厂，距离不足百里。遂跟他们到实地考察，中间有差价，是有利可图，就让这两个人陆续供货，他来销售，获利相当可观。另一件是批发零售草帽，机遇跟卖磷肥有点儿相似，也是看到安徽亳州一人在街头卖草帽，好奇聊天攀谈，得知此人的村庄是草帽编织专业村，加工量很大。于是前去考察，当即就带回一些回来，是用客车捎带，因质量不错，成了抢手货，很快就销售一空。电话告知产地那头，只管用车发货，他这里包销售。当时正是草帽流行的雏形期，他卖的草帽做工好，价格适中，买卖仁义，公平交易。周围的几个乡小贩都来批发价进货，就批零兼营，自个也赶周边集市零售，多赚一些。仅草帽一项生意就获利两万多块，在九十年代就是最早富起来的“万元户”，终于打了一个翻身仗。经销草帽是他最为成功的商业案例。捕捉到商机，拿到第一手货源，进少量货试销，果断包销，打开销路，薄利多销走销量，自个零售赚多点。

读罢学户兄的《平凡人生》，我的感想是他命运多舛，悲喜交加，更多的是忧愁。也可以说是老实巴交人生活在世上的不容易，遭尽了太多的艰辛困苦磨难。

人说“天上三尺有神灵”。人在做，天在看。总不能老是蹂躏厚道人。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他了，二十多年前在安微卖“糖葫芦”时在旅社偶然结识一位卖眼镜的江西鹰潭人吴老板。只因当年采购的做“糖葫芦”山楂质量不好，损失亏钱！就恳求江西吴老板传授配眼镜技术，经过软磨硬泡和真诚相待打动这个南方人，同意收他为徒。然后师父就在中心街原“新世界浴室”隔壁开了眼镜店，起名“康亮眼镜店”，师父是店老板，用一年半时间教会他验光配镜技术。之后，师父把眼镜店赠予他经营，师父返回江西。自有这个眼镜店，收入开始走入平稳。看来，选对了职业，才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有了经济收入，才能安稳地生活。如今的学户兄颐养天年，闲暇之余下下象棋，写写毛笔字，出门钓钓鱼，还能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写小楷抄回忆录。

纵观学户兄回忆录，令人感慨万分，唏嘘不已。祖上留下的老柳树，给家庭带了经济来源，收入虽然不多，但足够家庭的日常开支。但老柳树后被近房兄长无端讹走砍伐卖钱赌博，自此以后经济是一落千丈，资不抵债。妻子患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他四处求医问药，都疗效甚微。给家庭带来沉重经济负担，也给个人精神意志上造成压力。他能走到今天真是太不容易了！吃的苦，受的累，遭的罪是常人无法体会和理解的。受尽人世间屈辱挫折，仍坚韧顽强地忍受着。所好的是晚年生活，还是比较安逸舒畅。儿女都很优秀，都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很是孝顺他，体贴入微。也是苦尽甘来，峰回路转。莫道夕阳好，只是近黄昏。

季羡林说，黄昏，像一个春宵的轻梦。你若不能去学会欣赏它，它就会一瞬间，只在我们心上一掠，带着它的寂寞走了。留下黑暗的夜，长长又漫漫的夜。浮动着缕缕暗香，浸透着点点凄凉，恰如人生之暮年。

生命的天空不一定都是晴天，偶尔有风有雨，有电闪雷鸣；缘分的渡口不一定都是重逢，也会有别离，有聚散依依。

宋代伟大的词人辛稼轩写过一首词牌叫作《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的词：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举一杯晚风邀明月，饮一杯老酒醉心陌。安静地感受季候的轮回，感受人生的况味，感受红尘中的起落与变化。我们，只要活着，每天就要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尽心努力，走在追梦的路上，别让梦想老去。学户兄，真性情，总率真。自小就喜欢作文习字，如今也是遂了所愿。翰墨书香，修身养性。最后，为我们之间真挚的友情，温暖而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