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石榴开花红似火，
梅翠娥头上戴一朵。
十七八的闺女她把花来戴，
小媳妇戴花人家笑话我。
过五月，到六月，六月里更比五月里热。
今年小麦收成好，
梅翠娥家里我也蒸馍馍。
杏花在家里一边蒸着馍馍，一边唱起了山东吕剧小戏《喝面叶》。唱了一段，心里高兴，又自编了一段，情不自尽地唱了起来：
六月里旱，六月里热，
旱得玉米蔫了叶，高梁谷子耷拉着头，
南瓜茄子果不结。
有田他带人打井来浇田，
俺在家炒菜做饭蒸馍馍。
一会儿蒸好馍馍炒好菜，
俺挑着担子送饭上山坡。
杏花越唱越高兴，不一会儿功夫，馍馍蒸好了，菜也炒好了。这可是分田到户后的头一季子收成啊！虽然山区里小麦种的少，大秋收成多，可毕竟这是自己责任田里打的粮食。磨成的面，做起来觉得有劲道，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哩！
甄有田带着赵二虎、姜长林、柳长叶等七八个人，在南山坡打井。打着打着，突然井杆空转了。提上来一看，钻头上什么也没有。根据他们的经验，估计是打进空洞了。姜长林说：“难道这岭下是空洞，不知道是大洞还是小洞，到底有多深？”甄有田说：“再把井杆加长钻下去，看到底有多深？”赵二虎、柳长叶几个人就拿来井杆一节一节的连接在一起，顺着原来的钻孔打下去。30米、50米、100米、120米打下去了。井杆仍然是空转。把钻头提上来既没有沙，也没有泥，更没有水。这可急死人了。赵二虎说：“咱们怎么恁倒霉呢！打井打到空地去了。白搭工不说，耽误了咱们多少日子。”柳长叶说：“今天是头一年种责任田，就遇上大旱，打井还打不出水来。咱们就再换个地方打，打遍杏花岭，俺就不信打不出水来。”
甄有田指挥着拆钻，换个地方重打。在距原来地方50米远，甄有田用铁锹在地上画了个圈说：“就在这个地方打！”
姜长林、赵二虎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打井设备搬运过来，就在甄有田画的那个圈里开钻打井了。打下去30米深，突然钻头又空转了。提上来查看，仍然与上次一样，既没有泥沙，更没有水。甄有田纳闷了，对姜长林说：“岭的下面真的是空洞吗？不然的话，为什么俺两次都打不出水来呢？移开50米了，如果真是空洞的话，这个洞还真不小呢？”姜长林说：“俺估计是空洞，钻杆空转，转起很轻快，不是空洞是什么？”甄有田说：“小状元看的书多，知道的也多，他张口闭口讲科学，咱去问问他呢？”姜长林说：“他不是在住院吗？”甄有田说：“听王三喜说，这两天就出院了。问问他听他讲讲，再叫他翻翻书查一查，咱们这一带地下有没有生成空洞的可能。”姜长林说：“那好吧，等晚上俺就去问问三喜哥，他知道小状元什么时候出院。要是这两天就出院，咱就等两天。要是还要一段时间，俺就去医院一趟，亲自找小状元聊一聊，心里也就敞亮了。”
小状元出院了，是王三喜开着手扶拖拉机去医院把他和百合花一起接回家的。百合花为了伺候小状元，只好也住在小状元的家里。至于说举不举行结婚典礼，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小状元的娘看到百合花住到自己家里，又高兴又放心，高兴的是总算把没过门的儿媳妇盼到家了。放心的是小状元有百合花在脸前伺候着，她一百个放心。
甄有田和姜长林听说小状元出院了。当天晚上就去了小状元家。甄有田说：“俺和长林听说你出院了，特意来看看你。另外还有件事，想问问你，前几天俺们在南山坡打井，打到30米以下钻杆就空转了，提上钻头来看，什么也没有。换了一个地方，距原先的位置50米远，又打了一口，仍然是那样，钻杆打到30米以下空转。俺和长林，长叶估摸着是打到空洞了。想叫你翻翻书查一查，咱们这地方能有空洞吗？要是有空洞，咱就不能再打了。”小状元说：“今天太晚了，明天上午俺翻书查查看，下午就能答复您。”姜长林说：“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下午俺两人再来一趟。俺走了，你们快休息吧！”百合花说：“俺送送您。”
百合花把甄有田和姜长林送到大门外。说一声“慢走”。回到家里关上大门加了闩。到厨房烧热水去了。医生说每天晚上要用热水给小状元洗脚，可以加快血液循环，提早恢复健康。在医院里有开水供应，提着热水瓶打一瓶来就行了。回到家里，就得自己烧热水了。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小状元坐在床上，就叫百合花给找来十几本科技书籍和杂志放在他的面前，他一本一本地翻阅着。记录着。整整记满了四张大纸。
下午甄有田、姜长林来了。小状元拿过来他记录的那四张大纸，一条一条地给讲解着：“你们说的空洞，科学的名字叫溶洞。它是地下水沿着可溶性岩石的断层、裂隙进行溶蚀和侵蚀而形成的地下空洞。”姜长林问：“什么是可溶性岩石呢？”小状元接着说：“可溶性岩石，包括石灰石、白云岩、石膏和岩盐等。就是能被水溶解和侵蚀的石头，俗话说，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就是这个道理。”姜长林说：“就是说咱们岭的下面埋藏的石头被水一口一口地吞掉了，就成了溶洞了，是不是。”小状元说：“可以这样说，不过这可不是十年八年，三百年五百年就能吞掉的。”姜长林问：“那要多少年？”“至少要五千万年至两亿年。”小状元答。
“啊！”甄有田和姜长林都惊讶的啊了一声。
“你们不要惊讶，俺给你说清楚它形成的原因，你就不觉得惊讶了。这也是科普杂志上说的。在五千万年以前，咱们国家的西南部和东部，气温较高，雨量充沛，非常适合于溶洞的形成。云南、贵州、湖南、湖北、广西、山西。再就是咱们山东，既有可溶性岩石，又有得天独厚的高温和雨水，久而久之，就水滴石穿了。溶洞就形成了。还有裸露在地面的可溶性岩石，在高温的蒸发和雨水的冲刷下，形成了石林或宝塔一样的山峰。如云南昆明石林，广西桂林山水，都是这样形成的。
这样的地貌还有一个洋名字，叫喀斯特地貌，喀斯特就是岩溶的意思。咱们这地下溶洞也可以叫喀斯特溶洞。”姜长林插话说：“到底还是小状元，连外国的洋名字都知道。”“俺也是在科普书上学到的。”小状元说。“书上还说了些什么？”姜长林问。
“书上说，惟山顶残存的在亚热带发育形成的洼地和缓丘，能印证地下溶洞的形成。俺不是地质学家，弄不准在亚热带发育形成的洼地和缓丘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根据咱们岭的形状看，就是缓丘的形状，岭前的洼地就更像了。因此，俺判断，你们真是遇上喀斯特了。真是立了大功了。”小状元越说越高兴，竞想跳起来，一抬腿才知道自己还坐在床上。
“还立大功呢，打井没打成，是造罪呢？”甄有田说。有田哥，打井没打成，咱们可以再打。换个方向打，根据咱们山势的走向，俺估计它是一个狭长的裂隙，换个方向，避开裂隙，或许能打出水来。
俺说的立功，是替县里说的。县里早些年就有人说，咱们这一带有地下溶洞，也派人堪查过，后来‘文革’来了，勘查的人撤走了。就再没有人提了。”
“勘查这地下溶洞还有什么用处吗？”甄有田问。
“据书上记载，溶洞里有石油或天然气。这都是国家紧缺的燃料。即使什么都没有，这地下溶洞也是极其宝贵的旅游资源，只要开发出来，可以日进斗金呢！”小状元兴奋地说。
“开发要花很多钱的，咱们是无能为力了。”甄有田说。
“政府花钱开发吗！在咱们的地盘上，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可以参与开发，还可以发展住宿、餐饮、游乐等服务行业。外来旅游的人多了，咱们的山货、土特产也不愁销不出去了。”小状元说得更实在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姜长林问。“现在先报告牛书记，牛书记再报告公社，公社报告县，这样一级一级的报上去。会引起上面重视的。”小状元说。“好，就这样办，先报告牛书记，然后再换个方向打井。”甄有田说。“祝你们成功！”小状元说。甄有田和姜长林走出小状元的房门，复而转回头说：“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牛耕田听了甄有田的报告后，喜出望外，开始有点半信半疑地说：“真的？假的？不会是白日做梦吧！”“千真万确，没有半句假话。”甄有田说。“俺和有田哥还去了小状元家，小状元查了十几本科学书，说得有根有据的。怎么会假呢？”姜长林接嘴说。“你们去了小状元家，小状元还说的有根有据的？”牛耕田说。“是的，小状元给俺讲了半天，俺才弄明白，小状元还说了一个外国人说的洋名字，叫什么来着？”甄有田一时激动得忘记了，示意姜长林。“叫喀斯特。”姜长林接嘴说。“你说这外国人也是，吃饱了饭没事干，整天东溜溜西窜窜的，连个山洞也给起个洋名字。听懂的叫‘喀斯特’，听不懂的还以为叫‘卡死他’呢！”牛耕田有点半开玩笑地说。
甄有田和姜长林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既然小状元说得有根有据的，洋人还给起了名字，俺也信了。明天俺去公社里开会，顺便就把这事给王书记汇报了。俺想王书记听了也会高兴的。”牛耕田说。
甄有田和姜长林回到打井工地，按照小状元说的，换了另一方向拉开距离100米，钻杆打了下去。30米以下不在空转了。继续往下打，打了100米时突然出水了。甄有田、姜长林、赵二虎、柳长叶几个人抱在一团跳跃欢呼，高喊着：“出水了！出水了！”在责任田里劳作的人们听到出水的喊声，纷纷跑过来祝贺。三毛说：“出水好！出水好！今年再旱不怕了。”贾老五说：“俺算是活了一辈子的人了，都是靠天吃饭。这回好了。再不要靠天吃饭了。”王大娘说：“怪不得人家说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这不俺亲眼看见了咱这岭上也有水了。”
姜长林立马跑回村子里去报喜，先到牛耕田家，牛耕田说：“打得好！打得好！咱杏花岭也不愁没水了。你们队能打出来，他妈的！其他队也能打出来。”姜长林又到王三喜家，对杏花说：“井出水了，给三喜哥报喜来了。”杏花说：“这可是大喜事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水盼来了。你三喜哥去公社买农药了，说是玉米地高梁地里生了蚂蚱。回来俺就对他说。他能乐得爬房顶上。”
姜长林最后来到小状元家，小状元正在给百合花讲《杨家将》的故事。见姜长林来了，立马停下来说：“看你高兴的样子，一定是打出水来了！”姜长林说：“你比李半仙还神了！俺刚打出水来你这边早知道了。小状元说：俺不是神仙，俺是看你高兴的样子，一定是报喜来了。”姜长林说：“就是按照你说的方向，拉开100米的距离打下去的。果然打出水来了。”
“俺是根据山脉的走向和地下水流动冲刷的方向推断出来的。它既然是岩石的断层或裂隙都是有一定方向的。避开它的方向不就行了吗？你说是不是？”小状元又给姜长林说明了一番。“是！是！是！”姜长林不停地答应着。
稍停片刻，姜长林又问小状元：“你说这地下水能抽多久？不会被咱们抽干吧？”“地下水资源极其丰富，取之不断，用之不竭，黄河水干了它都不会干的。你放心地用吧！”小状元想不到姜长林还会有这种担心。特意朝着远里说。
“你这样一说，俺就放心了。明年俺那块低洼地还想改造成养鱼池呢！”姜长林说出了自己小算盘。“那好啊！咱们山区缺少的就是鲜鱼呀，你能改造成养鱼池那太好了。经济效益一定比种田强。你这种大胆的想法太让俺高兴了。搞成功了，又为咱们山区闯出一条致富的路。岭东的那片砂礓地就能派上用场了。”小状元继续鼓励姜长林说。
“俺要是搞成功了，岭东的那片砂礓地全部承包下来，你再帮俺把渗漏的问题解决了。那养鱼养虾都不成问题了。”姜长林说出了自己的长远打算。“你有这样的志气和决心，再大的困难俺也帮你解决。不过俺只能帮助你解决技术上的问题，至于经济上的困难，比如投资款问题，俺是无能为力了。”小状元说。
“俺没叫你帮俺解决经济问题，你只要帮俺解决技术问题，俺就谢天谢地了。有了技术，再有了资金，赚钱的路不就走出来了吗！”姜长林信心十足地说。“有了技术，有了资金，还要学会管理，堵塞漏洞，才能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小状元说。
“到时候俺一定请你出山，当俺的顾问。俺要把养殖场办起来了。除了养鱼、养虾，俺还要养猪、养奶牛。充分利用咱们这里饲料资源丰富的优势。俺想了很长时间，今天才给你说。你可别说俺这是天方夜谭噢！”姜长林毫无保留地说。
“话说到哪里去了，怎么能是天方夜谭呢！这是非常切合实际的个人致富计划。咱们杏花岭都像你这样思考问题，广开门路。贫穷落后的面貌，很快就会改变的。”小状元继续鼓励姜长林。
“请你暂时给俺保密，等干起来再说。”姜长林说完站起来走了。
“一言为定。”小状元给姜长林吃了定心丸。
王三喜从公社买农药回来，杏花对他说：“井打出水了。”
王三喜放下农药，开起手扶拖拉机调转头就朝打井工地跑。跑到工地看到周围聚了很多人都在看稀奇。他停住手扶拖拉机，一头钻进人群里，看着一根碗口粗的水管源源不断地涌出清洌的泉水。他挤到水管跟前，双手捧着泉水喝起来，喝足了，又捧着泉水洗脸，洗着洗着竞然把头也伸过来洗了个痛快。顶着满头的水珠对大家说：“各位父老乡亲们，咱们有水了！咱们有水了！咱们山里人有了水，什么都会有的。”
乡亲们一齐跟着说：“咱们什么都会有的！”
不远处的山峦上传来回声：“咱们什么都会有的！”
这回声在空圹的原野上 ，久久不息：“咱们什么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