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岭:小说连载(作者:刘善明)

杏花岭:小说连载(作者:刘善明)

第五章

王三喜面对着空空荡荡的仓库,自己跟自己说了一会儿话。回忆他20多年来酸甜苦辣的味儿。然后轻轻地敞开两扇大门,转过身径直向自己的家门直去。

王三喜进了自己的家,家里也是空空荡荡的,老婆孩子都回娘家去了。屋子里没有点烟火,寒碜碜的。摸摸锅灶,锅灶也是冷冰冰的。想喝口热水还得自己动手烧。厨房里的柴火烧完了,到门口的柴垛上去抱柴火。摸一把水渍渍的,被雪水浸湿过的柴火放在灶膛里,怎么也点燃不着火,半盒火柴都擦光了,弄得满厨房烟气,呛得王三喜直咳嗽。

王三喜从厨房跑到院子里,还是不断地咳嗽。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蹲在地上抹了把鼻涕擦擦眼泪,吸了几口院子里的新鲜空气,这才停住了咳嗽。突然脑袋瓜子里闪出了一个念头,这份罪俺是受够了,俺得接老婆去。再说,新年大节的快到了,也该把她们接回来了。

打从王三喜的老婆孩子回娘家后,杨永奇的家就成了王三喜的“第二故乡”。王三喜鸡飞狗跳地忙碌了一天,回到自己家里连一口热水都没有喝上,还呛得个屁滚尿流满地滚。没办法又滚到杨永奇家来了。

杨永奇的媳妇秀兰,刚从厨房里端了一盆胡萝卜稀饭放在堂屋里的小方桌上,正向三个碗里盛饭。王三喜进屋了,笑嘻嘻地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赶饭时哩!”秀兰也笑嘻嘻地说:“馋猫鼻子尖,不怕隔着山。您叔,您先吃。”王三喜坐下,与杨永奇和冬冬一起吃起来。秀兰又到厨房里拿了一只碗来,盛了饭自己吃。杨永奇一边吃着饭一边和王三喜说着知心话,嘻嘻哈哈地说:“牛头马尾驴屎蛋,黄瓜茄子大头蒜,都分完了,只差队部和仓库两间破屋没分了。”王三喜说:“那分不分的不打紧,谁也抢不走偷不去的。留着夏天干活时兴许还能避避雨呢!”杨永奇说:“你说的不错,乡亲们避避雨歇歇凉,一时没晒干的粮食放一放,都是用得着的。还是您想得周到,说你高,你真是高!”说着还竖起了大姆指。王三喜笑着说:“别夸俺,一夸俺就拉稀。”秀英用眼剜了一下王三喜,说:“正吃着饭呢,胡吣什么。”王三喜说:“嫂子,俺错了,下回改,吃饭不胡吣。”

杨永奇接过来说:“别贫嘴,说点正经的,三八二十四拜都拜完了,你也该去拜拜杏花了吧。杏花和狗蛋娘儿俩走了也有两个多月了,该把她们娘儿俩接回来过年了。大年大节的,接回来,有吃没吃的全家偎在一起,也图个热闹。”王三喜说:“俺也想好了,明天就去把杏花和狗蛋接回来,等过了年,她还得帮衬俺种好承包田呢!”提起接杏花的事,王三喜像是拧足了劲的发条,拍一下就能跳过房顶去。浑身上下齐发力,连汗毛孔都“突突突”地往外冒热气。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王三喜就急急忙忙地上路了。紧跑慢跑跑到公社正好赶上去县城的头班车,到了县城又换上了去凤阳的汽车。车上人不多,王三喜找了一个双人的座位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三喜与乡亲们一起高高兴兴地分了田,分了大牲畜和小农具,心里像吃了蜜糖似的。脸上写着惬意的笑容。汽车开动了,王三喜两眼注视着窗外,远处村舍的上空飘散着缕缕炊烟,近前路旁落光了叶子的一排排树木渐渐逝去。路上行人不多,车子加大了油门,飞快地向前驶去。

汽车开得再快,王三喜觉得还是慢,他巴不得汽车一下子就开到凤阳,立马见到杏花和儿子。王三喜在心里念想着今天就要和分别了两个多月的老婆儿子见面了,这边亲一下儿子,那边亲一下老婆。儿子脆生生地叫一声“爸”,王三喜乐得张大嘴巴甜掉牙。好像杏花这会儿就坐在他的跟前。脑海里的屏幕上一件件他与杏花欢乐的往事,又活灵活现地蹦跳着走出来了。

那是10年前闹春荒的一天下午,王三喜带着第五生产队的陈永光、甄有田、陈洪亮等十几个男子汉,在给公社修完公路回来的路上,遇到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双儿女在马路边上歇脚,看上去大闺女有十七八岁,小男孩有十来岁。小男孩的妈妈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揽着小男孩。小男孩也在嘤嘤地哭。大闺女对爸爸说:“我背着弟弟走吧!”爸爸点点头。

王三喜听到哭声,走过来问:“小兄弟,为什么哭呀?”小男孩抽抽泣泣地回答:“脚疼。”王三喜说:“是脚打泡了吧?”小男孩答:“是”。王三喜伸手脱掉小男孩的一只鞋子看了一眼,小男孩光着的脚底上,果然打了泡,还有血哩。

大闺女看见爸爸点点头,知道是爸爸同意了,走过来要背弟弟起来走路。王三喜便对孩子的爸爸说:“别让当姐姐的背了,叫孩子上俺们的板车一起走吧!”孩子的爸爸和妈妈连声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大闺女随即把小男孩抱到一辆平板车上。是甄有田拉的那辆平板车,平板车里只放了几把铁锹、镢头什么的。甄有田把铁锹、镢头朝一边挪了挪,腾出个空来让小男孩坐着。说了声“坐好了!”把车襻往肩膀上一挂,拉起车子就快步如飞地走了。小男孩的爸爸背着一个大包袱,妈妈提着一个花鼓,连同大闺女跟在平板车的后面走,一边走一边与王三喜唠起了家常。
王三喜问:“你们拖家带眷的一大家子,是走亲戚还是访朋友?到什么地方去?”小男孩的爸爸说:“不瞒你说,俺一不是走亲戚二不是访朋友,俺是断了线的风筝无头的雁,落到哪里都讨饭。没有一定的地方,哪黑住哪呗。”王三喜又问:“老家是哪里?”“安徽凤阳”大闺女抢答。王三喜说:“凤阳,那可是唱出了名的花鼓戏的地方。俺听说那地方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会唱。”大闺女说:“俺也会唱,不信俺唱两句你听听。”王三喜高兴地说:“那好哇,一边听你唱歌一边走路就不累了。”

大闺女紧走几步,走到王三喜的身边说:“大哥,俺唱了,唱的不好你可不许笑话俺。”王三喜说:“俺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能笑话吗!”大闺女说:“不笑话,俺就唱了。”

“说凤阳,道凤阳,
凤阳的花鼓美名扬。
北边唱过万里长城,
南边唱过扬子江。
北国南疆都唱过,
东北唱过鸭绿江。
慰问亲人志愿军,
抗美援朝打胜仗。
西边唱过昆仑山,
西藏和平得解放。
东西南北都唱过,
回过头来唱身旁。
身旁有位好大哥,
他有一副菩萨心肠。
听俺弟弟叫脚疼,
忙跑过来要帮忙。
弟弟上了他的车,
俺轻轻松松把歌唱。
唱一声俺的好大哥,
好心必能得好报。
明年生个胖儿郎,
明年生个胖儿郎!

大闺女唱完了,问王三喜好听不好听,王三喜的嘴笑成了棉裤腰,连说:“好听!好听!怎么绕来绕去绕到俺的身上来了。还说什么明年生个胖儿郎。不怕您笑话,俺还是王小二摸鱼——光棍一条呢!”王三喜说得大伙都乐了。甄有田、陈洪亮也都跟着叫:“好听!好听!再来一个!”

大闺女的爸爸说:“大哥,你别见笑了,唱花鼓的人就是这样,见啥唱啥,现编现唱图听的人高兴,多赏点吃物罢了。俺一路就是这样唱着讨口饭吃走过来的。”王三喜说:“您老真不容易。”
大伙一路听着歌没觉得累,也没觉得路远就到生产队队部了。王三喜对大伙说:“把工具放在仓库里,各自回家去吧。”甄有田把车子推进仓库里问王三喜:“明天干什么活?”王三喜说:“先休息,明天的活明天再说吧。”

大闺女把小男孩从平板车上抱下来,王三喜走过来问:“小兄弟脚还疼吗?”小男孩说:“不疼了。”王三喜说:“脚不疼了,咱们就走吧,你们一家先到俺家歇一宿,明天再赶路。”小男孩的妈妈说:“大哥您真是个好心人呢!”大闺女一手牵着小男孩,一手拉着妈妈的手说:“俺说大哥哥是好心人,妈妈也说是好心人,是吧,妈妈,俺没说错吧!”妈妈说:“是的,闺女没说错。”小男孩的爸爸背着大包袱,一家人跟着进了王三喜的家。

王三喜的家也是三间堂屋一个小院,北方小户农民家庭的标准模式。堂屋东头一间是王三喜睡觉的地方,靠后墙铺一张大木床,这大木床还是他爹娘留下来的结婚纪念品,几十年过去了,王三喜还一直铺着,尽管有的地方脱榫了,一条床腿还被虫子“缝”了一截,王三喜就用砖头垫上照样用,睡在床上翻个身都“吱嘎吱嘎”乱响,他都舍不得扔掉。再说,扔掉了他就得睡平地,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有钱置办床呢?西头一间是仓库,空放着两口水泥缸,水泥缸是用来盛山芋干子的。山芋干子放在水泥缸里一是防潮,二是防老鼠吃。上面用盖子盖严实了,老鼠一块也吃不到。老鼠少吃一块,人就能多吃一块。粮食就是命,不能不算计。

杏花岭:小说连载(作者:刘善明)

如今水泥缸已唱起了空城计,每逢夜里大老鼠小耗子上蹿下跳的“吱吱”作响,再也没有一粒粮食可吃了。中间一间是吃饭、洗脸、来客坐坐,说说话唠家常的地方。王三喜把小男孩一家带进中间一间,说:“先把行李放下。俺去打水洗洗脸,歇一歇再做饭咱们吃。”小男孩的爸爸放下行李,妈妈放下花鼓,王三喜打来了一盆水,放在他们跟前,说:“都洗洗脸吧,路上灰多。”
王三喜走进厨房烧火做饭。不一会儿,一锅玉米糊糊山芋稀饭做好了。饭筐里还有剩下的四、五个干菜窝窝头,放在锅里馏一馏。一碟黑咸菜,一碟萝卜干摆在小方桌上。两家5口人就这样一起吃了晚饭。

小男孩的爸爸端起饭碗又放下,对王三喜说:“俺还没问您尊姓大名呢!就又吃又喝的怎么行呢!”王三喜说:“咱们都是庄稼人,没有什么客气的。俺姓王叫三喜。您老就叫俺三喜好了。”大闺女眼快嘴快,接着说:“那俺就叫你三喜哥了。”王三喜笑着说:“对对对,就叫俺三喜哥,大家快吃饭吧!别凉了。”王三喜停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人家叫俺三喜哥,俺叫人家什么呀?立马就问:“大妹子,你叫什么名字呀?”“俺姓郝,叫兴华,弟弟叫丽华。”大闺女回答。王三喜说:“多么好听的名字啊,一个杏花一个梨花。俺这村就叫杏花岭,杏花来到杏花岭不就是到家了吗!”大闺女解释说:“俺叫兴华,不是杏花,弟弟叫丽华,不是梨花。”王三喜说:“叫杏花又不是杏花,叫梨花又不是梨花,那到底叫什么名字呢?”大闺女的爸爸说:“俺凤阳人唱花鼓唱的地方多,南腔北调的,唱得都“华”“花”不分了。闺女叫兴华,高兴的兴,中华的华。儿子叫丽华,美丽的丽,中华的华,俺的意思是咱们美丽的中华一天天兴旺起来了。”王三喜说:“意思俺是明白了,可俺听起来还是‘杏花’和‘梨花’”。兴华的爸爸说:“穷人家的孩子,小狗小猫都能叫,只要叫得顺口,叫什么都行。”王三喜说:“刚才大妹子说了,您老姓郝,那俺就叫您郝大叔了。郝大叔您说叫什么都行。俺觉着叫杏花顺口,俺就叫杏花了。每年春天头上,俺这里满山遍野的杏花开了,美死人了。”王三喜转过脸来对兴华说:“那俺就叫你杏花妹妹了。”兴华笑笑说:“反正听起来差不多,你就叫杏花吧!”王三喜随即说:“杏花妹妹,吃罢饭,你和婶婶还有小弟弟在里间屋床上睡。俺和大叔在外间打地铺。”杏花妈妈说:“那怎么成呢?俺这不是老鸹占了斑鸠窝了吗!”王三喜说:“还斑鸠窝嘞、俺那窝连狗窝都不如,城里人来住都还嫌脏哩!快别说了,都歇息吧,你们走了一天的路也累了。”杏花和杏花娘及杏花弟都到里间屋歇息了。王三喜把小饭桌收拾一下,靠在一边,找来一捆草苫子,在中间屋里铺开,杏花爸解开大包袱,取出被子,床单、枕头什么的,铺在草苫子上。王三喜睡南头,杏花爸睡北头,两个人就这样在地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天刚亮,王三喜就起床了,说是起床,实际上是在地铺上爬起来的。杏花爸也要起,王三喜说:“郝大叔,您老多歇会,晚点起、俺起来烧早饭去。”

王三喜起床后,一头扎进厨房里,洗菜、烧火、做饭。做了一锅麻糊汤。又在小锅里干熥了几个玉米面的饼子。菜还是黑咸菜加萝卜干。这就是早饭了。

早饭后。杏花爸和杏花妈收拾行李要走。王三喜说:“你们打算去哪里?”杏花爸说:“唱花鼓讨饭吃,哪一准到什么地方。”王三喜说:“既然你们没有个准地方,行李就不要拿了。你们白天去周围的庄子唱,晚上再回到俺家里来住,省得你们拖家带眷的,住人家牛棚、场屋子什么的。反正俺家里又没有别的人,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杏花爸和杏花妈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样好是好,就是怕给王三喜添麻烦。就说:“俺不想给您添麻烦。”王三喜说:“这算什么麻烦呢,要不这样吧,叫大婶和小弟弟留在俺家里,大婶能替俺做饭,小弟弟能看个门什么的。杏花跟大叔出去唱。晚上再一起回来。大婶在家做好饭等你们。这样不就不麻烦俺了吗!”杏花说:“俺看三喜哥哥说的行。俺跟爸出去唱,妈跟小弟留在家。再说小弟的脚还疼,还不能走远路,在三喜哥家多住几天,等养好了脚再走,反正咱们走到哪里都是家。”杏花爸对杏花妈说:“就听杏花的吧,你留在家里烧饭,照顾丽华。俺跟杏花爷俩出去唱。就在这周围村子里唱,不走远,晚上回来。”
王三喜见留住了杏花一家,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笑嘻嘻地说:“大叔说了,大婶您老就留在家吧,俺干活去了。”说完扛起铁锹走出了大门。

杏花爸左膀子上背着花鼓,右膀子上背着个白布口袋。为了不使它们从膀子上滑下来,他把带子交叉着分别背在左右两个膀子上。用手抻了抻,觉得牢固了,才放心。蹲下来紧了紧解放鞋的鞋带子。叫了声:“杏花,咱走吧!”杏花答应着:“这就走。”转过脸又对娘说:“娘,俺跟爸出去了,您跟弟弟在家吧。”爷儿俩出了大门,沿着门前的小溪,迎着朝阳,一直向东走去。

王三喜昨天晚上睡觉时给杏花爸说了。向东出了杏花岭,走过去五里路就是一个大村庄。那个大村庄叫拴牛桩大队,坐落在一个山坳里。那里有一个坳子,平整整的很肥沃,既能种杂粮,又能种小麦,人又厚道。那坳子里人的生活比岭里人的生活要好些。生活好一些就能多给些。讨饭的人就喜欢富裕人家。杏花爸身上背的白布口袋就是用来装粮食和食物用的。进了拴牛桩大队,杏花挨家挨户地唱,杏花爸打着花鼓。唱到太阳正午了,才唱完了半个村子,可杏花爸身上的白布口袋已经装满了。杏花说:“爸,这里的婶婶大娘真好,舍得给。只半天咱就讨满口袋了,在别的地方,一天也讨不到这些。”杏花停了一下又说:“爸,咱回去吧,娘和弟弟在家还等着吃中饭呢!”杏花爸说:“俺也是这样想的,咱这就走,明天再来。反正路又不远。”

因为讨到一口袋粮食,饼子,窝窝头什么的,爷儿俩心里舒畅,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没觉着多长时间就到家了。杏花爸把一口袋好吃的东西朝杏花娘面前一放,说:“今天遇到好心人了。看,这么多!”杏花娘打开口袋一看,惊讶地说:“这么多,真是遇上好心人了。老天有眼,俺饿不死了。”丽华过来要吃,杏花娘捡了半块玉米饼子递给他,丽华接过来啃了一口,说:“好吃!”
杏花娘说:“厨房里俺烧了一锅山芋干面的稀饭,他三喜哥喝了两碗干活去了。俺再去热一热,您爷儿俩喝。”

杏花走到丽华跟前,让丽华坐在凳子上,杏花给丽华脱掉鞋子,看看脚上的泡好了没有,问:“脚还疼吗?”“不疼了”。“不要乱跑,听妈妈的话。”“是的。”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杏花娘热好了稀饭,盛了一盆端到堂屋来。说:“杏花,他爸,赶快来吃吧!”

一家人喝着稀饭,啃着讨来的饼子、窝窝头,虽然是在王三喜的家里,可同样有着到家的感觉。觉得有了温暖,有了安全,有了亲情。王三喜收工回家时,看到杏花和杏花爸已经回来了,心里意想不到竟这么快就回来了。笑嘻嘻地说:“俺还担心您如果迷了路,找不到家门呢!”杏花同样笑容满面地说:“这一拃长的路还能迷了俺,浏阳河99道弯都迷不了俺,三喜哥,您瞧不起人。”“您不是才来吗,人生地不熟的。”王三喜解释说。又问杏花爸:“大叔、累不累,生意好吧?”杏花爸说了声:“不累”。随即把白布口袋打开给王三喜看。王三喜看了惊喜得睁大了眼睛,又伸手掏出半块杂粮饼子,咬了一口又放进白布口袋里,慢慢地咀嚼着品味着说:“好吃!好吃!这可都是救命粮啊!”

杏花娘从厨房里走出来,微笑着说:“您大哥,收工了,快洗洗手吃饭吧!稀饭俺烧好了。是用您大叔和杏花今天讨来的杂粮烧的。俺看您这院子里有个石舀,俺就把山芋干放在石舀里捣得细碎细碎的。吃起来香着呢!”王三喜说:“大婶,俺说您老留在家里好吧,俺一收工就能吃到热饭了。就跟有俺娘在时一样。”杏花娘说:“孩子,您可不能这么说,折煞俺哩!”王三喜说:“不折!不折!俗话说,一亩地有个场,一百岁有个娘。还是有娘好哩!”王三喜说完,转过脸对杏花说:“杏花妹子,你说是吧!”杏花像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连说:“有娘好,有娘好,有娘的孩子像个宝。”一边说一边蹦跳着过去,两只手搂住娘的脖子亲亲热热地叫了三声:“娘!娘!娘!”杏花娘两手推开杏花,佯装生气地说:“傻丫头,就知道疯,还不快叫您三喜哥吃饭去!”杏花笑嘻嘻地叫:“三喜哥,吃饭了!”

王三喜听到杏花的叫声,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刚才看到杏花跟娘亲亲热热的样子,勾起了自己对娘的思念。娘的恩情比海深,一辈子报不上娘的恩。娘辛辛苦苦一辈子,连顿饱饭都没够上吃就走了。俺更没有孝敬娘一天,心里难受哎!王三喜脑子里想着娘,做梦似的似醒非醒,愣怔着喊了一声:“娘!”。王三喜的一声“娘”,把杏花和杏花娘都喊得愣住了。杏花问:“三喜哥,你叫谁娘哩?”王三喜这才知道自己喊滑嘴了。不好意思地说:“俺看你跟大婶亲亲热热的,娘长娘短的,俺也想起娘来了。”杏花说:“想喊,你就对着老天喊呗,喊够了咱再吃饭。”王三喜说:“对着老天喊,都是喊老天爷,哪有喊老天娘的。”说得杏花一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笑罢了,大家才想起来吃晚饭。

吃晚饭的时候,王三喜又想起了一个主意说:“大叔,俺有一个主意,说给您老听听,看行不?”杏花爸问:“什么好主意,快说,咱又没有外人。”王三喜说:“俺想把晚上的时间给利用起来,晚上人们闲得无聊,有人编成顺口溜:“丢下饭碗钻被窝,看狗繁秧子猫叫窝,瞎嚼舌头烂嘴角,明玩扑克暗赌博。”时间长了人也懒散了。俺想借借您的口,唱唱花鼓戏,把人的心收揽收揽。也能给乡亲们唱出个好心情。”杏花爸说:“唱俺也能唱,俺是怕,场面大,人多招眼……”王三喜说:“大叔,你不要怕,到咱们这山里没有人敢找您的事的。有俺王三喜在,谁要是敢动您一指头,俺就能掐掉他的狗爪子。”杏花爸说:“有您这句话,俺就放心了,在俺那地方,红卫兵硬说是‘四旧’,把家家户户的花鼓,戏装都给砸了烧了,心疼呐,俺是夜里偷着逃出来的,才保住了这只破花鼓。”

王三喜说:“这您老就放心吧。还有一条就是唱的报酬的事,俺王三喜不会让您老白唱的。现在不是讲按劳分配吗,俺也给您老来个按劳取酬。不过现在拿不到,现在正是粮囤见底、青黄不接的时候,谁还有闲钱听戏呢!赶等到秋收后,队里卖了余粮有了钱,俺也不要一家一户的去收。打总就从队里给扣下来了。那时您老再来拿钱不好吗?也跟种庄稼一样,春种秋收吗。”王三喜说完,也觉得好笑,自己先哈哈地笑了起来。杏花抢着说:“到时候俺来拿钱,爸爸老了走得慢,不如俺跟小燕子样,一飞就飞过来了。”杏花爸说:“好!好!你飞来拿吧!看你三喜哥能给你,还怕你在路上弄丢了呢!”王三喜听说杏花来拿,心里乐滋滋的,说:“路上丢不了,有俺给护着呐!”杏花说:“爸,有三喜哥护着俺,您老放心了吧?”杏花爸说:“放心,放心,”王三喜说:“大叔,咱就说定了,打明天晚上开始,咱就先打俺五队唱,一个队唱三个晚上,俺杏花岭十个生产队,就能连唱一个月。一个月后小麦就黄了熟了,您老也该回家收麦子了。”

 

 

(1)

相关推荐

发表回复

登录后才能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