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三天 (作者:刘夫胜)

分家三天 (作者:刘夫胜)
 “这还是生自己、养自己、疼爱自己的母亲吗?”韩金四肢无力的躺在床上,在心里不断的问着自己。望着黑黝黝的屋笆和房梁上燕窝里那些“叽叽喳喳”的乳燕、张着橘黄色的小嘴,等待父母把美食逐个送到他们嘴里时,韩金心里烦极了,顺手从床前摸了一只鞋子,对着穿梭在房中的燕子爸、燕子妈抛了出去——“咚”!鞋子正巧落在了刚在队里干活收工回来的妻子小莲身上,“你这是干嘛呀?”妻子不解地看着丈夫。
“她、她、她……”韩金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指着屋外断断续续的说。
小莲放下手中的农具,像哄婴儿一样温柔的搂住刚结婚不久丈夫:“谁呀?”她知道,自从和公婆分家后丈夫就好像丢了魂一样,终日闷闷不乐的。可今天又是因为什么?在妻子怀里,韩金的心慢慢的平复下来:“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俺娘亲生的?”“不是你娘亲生的难道说你是石头蛋里蹦出来的?”听他这样一问,妻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是石头蛋蹦出来的!我连房梁上的小燕都不如,那老燕子还嘴对嘴的喂小燕子,可我、我——”“你又惹娘生气了?”“谁惹她了?就今个,生产队的抽水机坏了,为了修机子我一上午都没闲着,又累又饿又渴,回到家一看,咱娘——不,我不叫她娘,正好蒸好一锅馒头,我就拿罩喽拾了几个刚咬了一口,就被咱娘给夺了下来大声说:“咱们已经分家了!”还告诫我说“分家三天如邻居,今后别拿自己不当外人!”说着韩金眼圈竟红了。
“哦——”小莲明白了。扳过韩金的脸,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是不是男人?”“我怎么不是男人?”韩金不解妻子为什么这样问他。“要是男人就要有个男人样!既然分家了,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了,现在是你挣饭你吃,人挣钱人花,别叫人看不起!”“就非得分的那么清吗?”“账目清,好弟兄。父子、母子也一样。”小莲平静的说。
“那我就看看,他们对韩玉也能像对我一样不,要是一碗水端不平,我就不认这个爹娘!”听了妻子的话,韩金始终认为父母偏心,什么都向着妹妹,所以就把妹妹又搬了出来。
“人比人、气死人。你是做大哥的,怎么能跟小妹比?咱们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作为过门不久妻子,小莲既心疼丈夫,又不知如何安慰丈夫。她既不能和公婆争高论低,又没有调和丈夫和公婆之间矛盾的法子,只得用她那朴实得语言给丈夫描绘他们美好的未来。
“俗话说,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看,咱家也分了,就摊那一口人的承包地,我一个人收拾就足够了。我想了,你呢会维修农具又会电焊,我看村里人坏个耙齿、三叉什么的都要往集上跑,咱如果用我陪嫁的钱买台电焊机,开个维修部,生意保证不能差,孬好赚个吃盐打油钱。”
小莲的一番话使韩金顿时茅塞顿开,抱着小莲亲了又亲。然后翻身下床倒了一杯开水,还在水中放了一大把糖端到小莲面前说:“老婆,现在我才知道你才是我的亲人!”三天后,韩金的“含金维修部”就开张了。
你别说,这个维修部一开张,生意还真不错。谁家爪钩断了、耙齿掉了、铁锨卷刃了等等,都拿到韩金的维修部来维修。这不仅方便了庄亲庄邻,也给韩金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改变,小两口一天到晚忙的不亦乐乎。
这天,韩金的母亲在湖里挖地,不小心把三叉的一根叉股弄断了,没办法也到韩金的维修部让儿子用电焊机给焊上。三叉焊好后,母亲身上没带钱,心想反正是自己的儿子,拿到焊好的三叉就想走。“哎——钱呢?”韩金按住了母亲拿叉的手说。“我,我…..从湖里来,身上哪有钱。”母亲显得有些局促和尴尬。“回去拿,家又没多远。”“你、你、你……可是我、我的儿啊!”“分家了!各门另戸了!”韩金大声的对母亲嚷道。
“那、那也不能……”“分家三天如邻居!”“你、你、你是树喇叭叉接的还是石头蛋里蹦出来的?”母亲这时火气也上来了。“你说对了,我就是石头蛋里蹦出来的!”“我…我…我白养了!”母亲哆嗦着嘴,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俺这大小也是个生意,一道讲一道。再说了,咱已经分家了。” 韩金把“分家了”三个字咬的十分清楚。正在这时,小莲收工回来,刚进屋就看到这一幕。急上前扶起婆婆。对丈夫问道:“多少钱?”“焊一根叉股,一块。”韩金说。“一块?我这有,先给垫上吧。”说着掏出一个硬币递给韩金。“你——?”韩金不解地看着媳妇。“回头还你。”母亲拿着焊好的三叉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这年冬天,天气出奇的冷。患病多日、吃药打针也不见好转的母亲这天突然对老伴说:“我啊,看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她神色忧伤的说:“今年的饺子恐怕是吃不上喽。”“说什么呢!再到村卫生室挂几天水就好了。”老头极力的安慰着老伴。
“我的病我知道。”老伴摇了摇头。“不然,我去告诉韩金、韩玉一声咱再去大医院看看?”老头向老伴说。
“他们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事,甭说了。唉——!”老伴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只是我走了后,你怎么过!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老头子你啊!”老伴忧心忡忡的说。“说什么呢?你就不要瞎寻思、乱担心了!”老头接着说:“人啊,这一辈子,拼死拼活的你说到底图的啥?”“图啥?谁知图啥?”老伴含糊不清的说。
“为自己?不是。为儿女?也不是。图享受?不是。图吃喝?更不是!你说说,咱到底图的啥啊?”老头自问自答的念叨着,他把老伴紧紧地搂在怀里、握着老伴的手静静的念叨着,念叨着……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直感到老伴的手发凉,老头才忽然意识到这个和自己相濡以沫、生活了四十多年的人已经走了,眼下就剩下他一个人,再也无牵无挂了!在这静静地夜晚、此时的他,仿佛是压抑了一辈子的泪像泄了闸的洪水从他的眼中流淌、流淌,直到把泪流干……。然后慢慢起身,找到老伴的新衣裳给换上,又给自己找了件新衣穿好,找出他和老伴这些年所有的积蓄,沾着泪水一张一张的点完,唯恐有一点纰漏。一共是四万八千六百三十二元,两万一摞分成两捆,分别找了根布条扎好,剩下的八千六百三十二另扎一捆,又歪歪斜斜写了张纸条和钱放在一起……
“噼里啪啦咚、噼里啪啦咚……”的鞭炮声从除夕到年初一好像一直就没断过。
早上七点多钟,小莲来到婆母门前拍门喊道:“爹、娘,我来给你们拜年来了!快起来到我们家吃饺子。”没动静。又喊,还是没动静。小莲用力撞开大门,直奔堂屋。只见公公和婆婆穿戴整齐并排躺在床上,半瓶农药倒在一边,旁边还有一叠有些发霉和被泪水浸湿的钞票及一张纸条:“这是我们这辈子全部的积蓄,韩金、韩玉你们兄妹二人每人两万,剩下的作为烧我们的火化费吧!”“爹——!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盖过了外面所有的鞭炮声……。
在这对老夫妇的葬礼上,韩金姐弟花数千元请了戏班子前来妆门面,花了二万元办了酒席二十多桌,还专门点了一出《哭灵》,以彰显他们的孝心。看到那艺人在地上翻身打滚、满身泥巴的样子还有那肝肠寸断的哭声,震耳欲聋的喇叭声,酒席宴上推杯换盏声和舞台上不断扭动着屁股的舞女的呐喊声…… 此时真不知道韩金是何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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