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峪:小说连载(作者:刘善明)

梨花峪:小说连载(作者:刘善明)

第二十四

山里的麦子少,夏收的时间短,只十来天就干完了。

夏收夏种一结束,于广财就和梨花爷儿俩去接杨翠娥了。

到了杨翠娥的家门口,于广财和梨花爷儿俩惊呆了,杨翠娥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一家人走了。梨花去问邻居张大娘,张大娘说,杨翠娥带着孩子去山东了。梨花问是什么时候走的,张大娘说,昨天早晨。

梨花回到杨翠娥的家门口,对于广财说,我问了张大娘,张大娘说娘去山东了,昨天早晨去的。

于广财说,一定是跟咱爷俩走两路去了,没瞧见。梨花说,就是走同一条路也瞧不见呀,都坐在汽车里,汽车开的快,就是走对面,“呼啦”一声就过去了,看也来不及看呢。于广财说,你说的也是。

于广财和梨花爷儿俩连歇都没有歇一下,紧赶慢赶地赶了十几里路,赶到公社汽车站时,找售员买票,售票员说,今天已经没有去县城的车了。

梨花问于广财怎么办?于广财说,只有在汽车站住一宿,明天再走了。

晚上于广财和梨花爷儿俩在汽车站里石头砌成的凳子上整整坐了一宿,不断拍打着嗡嗡飞来的蚊子,刚合上眼就被蚊子咬醒了。于广财说,梨花你睡一会吧,爹给你打蚊子。

梨花在石凳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于广财脱下一件褂子拿在手上,不停地抖动着,驱赶着嗡嗡飞来的蚊子。

于广财和梨花爷儿俩回到梨花峪的当天晚上,愁闷的心难受极了。连晚饭也没有吃,就睡觉了。于广财哪里能睡得着,他在想,杨翠娥娘儿四个走到哪里去了?撵着时间算,她比俺和梨花要早来到两天才对,至今还没到,能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呢?就是汽车坏了也该修理好了,也不该耽误恁么长的时间呀!难道能发生车祸了,于广财不敢再想下去……不行,明天我得去县城汽车站去找。

第二天早晨,于广财就步行十几里路到了公社汽车站,赶上了第一趟去县城的班车。到了县城汽车站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说你去问问事处,问事处的一位男同志很不高兴地说,你这个人找人就说找人,怎么没头没脑地问起车祸来了呢?我是开车的出身,最忌讳别人问车祸的事,没有事你快走吧。那位同志立马关上了问事处的小窗口,把于广财隔在外边。于广财又拍了两下小窗口,想再问点什么,小窗口怎么也不开了。

于广财又去了河北杨翠娥上车的那个汽车站,那个汽车站在县城的中心,来往车辆比较多,是一个客运大站,也许能问到一些情况来。

于广财找到问事处窗口,看窗口里坐着一位女同志,就说,同志,我想找人,有位青年妇女带三个孩子,您见到了没有。

窗口里的女同志说,你这当丈夫的,也太不负责了!怎么现在才来?她都快急疯了,一个孩子跑丢了,现在还没有找到哪!于广财说,她现在在哪里?女同志说,在站长室,我领你去。

女同志关上了小窗口,打开门走了出来,在前面引着路,把于广财带到了站长室。站长不在办公室,杨翠娥坐在屋角的长椅上正在哭,邱珠梨园都趴在她的身边。

女同志走到杨翠娥的跟前,轻轻地拍了一下杨翠娥的肩膀,说,别哭了,你家里来人了。杨翠娥连头也没抬,继续哽咽着说,俺家里没有什么亲人了,你别骗俺了。女同志说,不骗你,是真的。于广财说,翠娥,是我。

杨翠娥抬头见是于广财来了,突然又放声大哭起来。女同志说,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家里亲人来了,慢慢找吧。

女同志对于广财说,站长亲自带车出去帮助找孩子去了,说不定今天就能找回来呢,你劝劝她吧,我那边还有事,我走了。

女同志走了以后,于广财把邱珠梨园都揽在怀里,邱珠梨园也都哭得满脸眼泪,于广财用袖头给两个孩子擦干了眼泪,说,好孩子,你们俩别哭了,你们俩不哭,您娘也就不哭了,站长亲自去找邱银了,邱银一定能找回来的。

于广财转过脸又对杨翠娥说,邱银一定能找回来的,你别哭了,你刚好,要哭坏身子的。

杨翠娥擦一擦眼泪,哽咽着说,邱银要是找不回来,俺就不活了,老天爷你就一刀杀了俺吧,别零刀子割俺了呀!

于广财说,邱银是能找回来的,邱银是一定能找回来的。

站长室的门开了,于广财以为是站长回来了,立马起身去迎,走到门边一看,进来的不是站长而是梨花。于广财惊诧地说,你怎么来了?梨花说,早上我去饲养室给你送饭,马队长正在饲养室里忙活着,他告诉俺,说你天刚亮就去了他家,他就跟你一起到了饲养室,你收拾一下就走了。俺估摸着你上县城找娘来了,俺就跟着赶来了。到了县城没找着,又赶到这里。

梨花走到杨翠娥跟前,只看到邱珠和梨园,杨翠娥还在哭,梨花心里就猜测着邱银可能出事了。于广财对梨花说,站长都出去找邱银去了,还没回来呢。

梨花听了于广财的话,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顿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梨花想,邱银丢了,连站长都亲自出去帮助找人,偌大的一个县城,人流如海,找一个人那不是大海捞针吗?

大海捞针,那捞到的希望能有多大呢?若是邱银真的的找不到了,娘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了,娘要是再出了事,这个家不就全完了吗?……

梨园看看梨花呆在那里,半天叫了一声姐姐,梨花听到梨园的叫声,才回过神来,“哎”了一声,转过身来,亲了一下梨园,又亲了一下邱珠。说,听姐姐的话,一齐叫娘,梨花带头叫娘,梨园邱珠跟着一齐叫娘,娘别哭了,邱银会回来的。

杨翠娥脸上挂着泪,梨花掏出手帕给杨翠娥擦擦眼泪,说,娘,你吃点饭吧,我带煎饼来了。杨翠娥说,娘不饿,你给梨园邱珠吃点吧。

梨花从挎包里拿出两小块煎饼,里面卷上点咸菜,就递给邱珠梨园吃。邱珠吃了两口,说,姐姐,我要喝水。梨花周围看了看,看见了站长办公桌上有个热水瓶和一个白色的搪瓷茶缸。梨花就给倒了半茶缸开水,放在嘴边吹了吹,细细地抿一抿、试试热凉,然后才端到邱珠嘴边,说,姐姐端着你喝,喝慢点。邱珠喝了几口,把茶缸推开不喝了,梨花又端到梨园嘴边,梨园又喝了两口。最后,梨花把茶缸端给了杨翠娥,说,娘,天热,你喝口水吧。杨翠娥接过茶缸,一口一口地喝着。一头喝水一头说,梨花,娘又拖累你和你爹了。当初,俺不愿叫你和你爹来接,怕的就是耽误您的时间,拖累您;这倒好,反而耽误拖累得更厉害了。

梨花说,娘,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俺和爹来帮你,还不是应该的吗?快别说了,喝口水歇歇吧!

门开了,于广财站起来迎上去,以为是站长回来了。

站长来电话了,叫我来给你们报个信。说话的是个女同志,汽车站问事处的。于广财刚认识的。

女同志说,站长今天晚上有事,不回来了。怕你们心里急念叨他,才打电话来报个信。

杨翠娥听说站长来电话了,立马站起来走到门边,一把拉着女同志的手,说,大姐,站长说找到了吗?

女同志轻轻拍了拍杨翠娥的肩膀说,大嫂,你别难过了,站长说,他找到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杨翠娥还想问什么,女同志说,站长别的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女同志说完就走出了站长室。

梨花说,娘,邱银不是六岁了吗?杨翠娥说。五岁零两个月。梨花说,那就对了。我说丢不了吗?于广财说,还是站长有能耐,站长是咱的大恩人,明天站长回来,咱大家都给站长磕头。

晚上,杨翠娥抱着邱珠,梨花抱着梨园,在一个长条椅上坐着,于广财坐在门外的水泥台阶上抽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盒里的烟抽完了,手里摆弄着那个空烟盒,先把那个空烟盒拆开,又一点一点地撕碎,撕碎的烟盒和烟头在他的脚前撒了一大片。

于广财站起来,用脚蹴了蹴撕碎的烟盒和烟头,向院子角落的厕所走去。厕所里没有灯,黑哩咕咚的,于广财没进去,站在门边解了小便,就退回来了。院子里停了三辆旧客车,灰头土脸地趴在那里。于广财绕过三辆旧客车,抬头看看天空,满天的星星都向他眨巴着眼睛,好像对他说,快回去睡吧,天还早着那。

于广财回到站长室,看看杨翠娥和梨花还在小声说着什么。于广财说,天不早了,睡一会儿吧。梨花说,爹,你趴在桌子上迷登一会儿吧,我和娘睡不着。

于广财趴在站长的桌子边上打了个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站长回来了,高高兴兴地领着一个小男孩,进屋就说,你看这是你的孩子吧?上错了车,车到终点站,才被驾驶员发现。于广财赶紧接过站长手里的孩子,看了看,这不正是邱银吗?说,是,是俺的孩子。跪倒就给站长磕了三个头。

于广财把头磕在桌子上,磕得桌子咚咚响,梨花听见了,说,爹,你拍桌子干吗?于广财说,我给站长磕头呢,邱银找回来了。梨花说,半夜三更的,站长还没回来呢,你做梦吧?爹。

于广财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含糊不清地说,我做梦了吗?

第二天中午,站长回来了,带回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刚进站长室,杨翠娥梨花于广财他们就围上来了。小男孩生就的苹果脸,高鼻梁,大眼睛,厚耳垂,满头的黑发,一脸的福相。

猛一看还真邱银。杨翠娥又看了看衣服,小男孩穿的蓝裤子花格布褂子,邱银穿的是灰裤子白褂子。

杨翠娥摇了摇头,眼泪又流了出来。

梨花蹲在小男孩面前,握着小男孩的手,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男孩没有什么反映。

梨花又问了一遍,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男孩眼都不眨一下,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梨花看看于广财,说,爹,他可能是个哑巴。于广财说,多漂亮的小孩子,怎么就哑了呢?

站长进屋来擦了一把脸,喝了半茶缸水,说,一路上他跟我什么也没说,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他是个哑巴呢?

停了一会儿,站长继续说,不是你的孩子就算了,明天就给送回去。你的孩子我们继续给找。

杨翠娥说,站长,先别送回去,没人要俺就收下了。

站长说,你的孩子如果找到了呢?你还收他吗?

杨翠娥说,俺的孩子找到了,俺还收下他。

站长说,那好,我写个字据,你们签个名,按个手印。

站长很快写好了一张字据,梨花替杨翠娥签上了名字,杨翠娥本人按了手印。

站长把字据锁在了抽屉里。说,大热天的,你们回去吧,把家庭住址留下来,我们找到以后再想办法通知你们。

杨翠娥还不愿意走,说,站长,俺再等一天吧!

站长说,我怕天气热,蚊子多,你们住这儿受委屈呢!

于广财看看梨花,说,劝劝你娘,咱先回去吧,站长说了,回家等消息吧。

站长说,对,回家等消息吧。

回家,回哪个家,是回梨花峪呢?还是回大青山?梨花买车票犯了难。

梨花又回到站长室,问于广财到底是回那个家?买哪里的票?

于广财说,当然是回梨花峪了,你娘不是要去梨花峪的吗?

杨翠娥说,那是原先的打算想去梨花峪的,现在俺要回大青山了。

于广财问为什么?杨翠娥,不是说回家等消息吗?大青山离这儿近,来去方便。

于广财说,也好,那就回大青山吧。

梨花买了车票,杨翠娥抱着邱珠,梨花牵着梨园,于广财抱着哑巴小男孩,一起上了汽车。

下了汽车又走了十几里山路,太阳下山了,才来到杨翠娥的家。

刚到家,邱珠梨园都叫着饿,梨花连气都没顾得上喘一口,就一头扎进厨房做晚饭去了。

于广财对杨翠娥说,你躺在床上歇一会儿吧,我带着三个孩子玩,等一会儿梨花做好了饭,叫你。

杨翠娥何止是累哪,杨翠娥的心都伤透了,心都快要死了,心里难受极了,她是硬撑着走完这十几里山路的,如果不是梨花于广财陪着,她早就走不动了,还不知摔进哪条山沟里去了呢?

杨翠娥轻轻地说了句,那我就歇一会儿。独自向里间的床边走去。

三天过去了,还没有接到邱银的消息,杨翠娥更加局促不安起来,这三天里,杨翠娥吃不像吃,睡不像睡的,恍恍惚惚地熬过来了。

梨花的心也像是吊在半空中似的,摇来晃去的不踏实。把于广财拉到门外,悄悄地说,爹,都三天了,还没有邱银的消息,再这样等下去,娘要出事的。我想明天去县城汽车站问一问,也许有了信儿,人家站长忙,忘记通知咱了呢!

于广财说,论理也该有个信儿了。这样吧,明天还是我去县城吧,你在家照顾你娘和孩子们。

第二天于广财去了县城,下午回来时说,我见到站长了,站长说还没有信儿。梨花说,这可怎么办呢?再这样熬下去,是要出人命的呀!于广财说,只有跟你娘多聊聊,多劝劝她,别叫她钻牛角尖里,就不要紧的。

一个星期过去了,于广财又去了趟县城,回来的第一句话还是没信儿。

十天里于广财连续去了三趟县城,带回来的都是同样的消息,没信儿。

梨花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说,爹,邱银的信儿恐怕靠不住了,咱想办法给哑巴男孩治病吧,如果能把哑巴男孩的病治好了,会说话了,就把他当成邱银养着,或许娘心里会好受些。

于广财说,这样也好,明天我就去请医生。

梨花峪:小说连载(作者:刘善明)

于广财请来的是针灸医生,是大青山一带的名医,人称一针灵,专治疑难杂症。

一针灵看了看哑巴男孩,问于广财,你这个孩子是生下来就哑巴的呢还是后来得了什么疾病才致哑的呢?

于广财说,这孩子是俺前几天才捡回来的,俺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哑的呢。

一针灵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抓过哑巴男孩,照准屁股啪啪打了两巴掌,打得哑巴男孩嚎啕大哭。于广财很气愤地责问一针灵,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打孩子?一针灵陪着笑说,对不起,我想听一听孩子的哭声,从哭声的轻重缓急,长短强弱,我就能判断出孩子是先天哑巴还是后天哑巴了。我刚才认真地听了一下,孩子的哭声很浑厚圆润,这说明他以前是说过话的,曾经有过一段说话的锻炼,所以哭起来的声音浑厚圆润。如果是从来没有说过话的孩子,他没有经过发音的锻炼,哭声听起来就显得单薄尖俏。

于广财给孩子擦擦眼泪,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依你的看法这孩子是后天哑的了。

一针灵说,你说的对,这孩子是后天哑的,后天哑的比先天哑的调理起来要容易些。

于广财说,那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能调理好呢?

一针灵说,三个月。头一个月,每天针一次;第二个月,隔天针一次;最后一个月,三天针一次。三个月过后准能说话。

于广财想,三个月的时间能调理好也算是快的了。他又想到针灸费的问题,不太好意思地问了一句,那得花多少钱呢?

一针灵说,治不好一分不要,治好了,你就给点跑腿费,百儿八十的就够了。

于广财说,我再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定夺。于广财到厨房里给梨花说了一遍调理的时间和花钱的事,梨花说,只要能治好,花个百儿八十的也值。于广财又问梨花,还要不要给杨翠娥说,梨花说,就不要给娘说了吧,这钱由咱家出就行了呗。

于广财回到堂屋给一针灵说,你就用心地治吧。一针灵说,家里人同意了。于广财轻轻地哎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一针灵。

于广财挂念着生产队里的活多,牲口累,担心牛玉山一个人伺候不好牲口,弄出病来。再就是大灰驴要下驹了,牛玉山从来没有伺候过驴下驹。连见识都没有见识过。弄不好要出事的。关系到大灰驴和驴驹子的两条命呢!还有,于广财来的时候向马文强请假,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现在半个月都过去了,还没有邱银的信儿。于广财心急火燎的再也等不下去了。

于广财找梨花商量说,队里的事情多,爹先回去,你留在这儿照应你娘和孩子们,爹回去给你干娘说,叫你干娘来替换你。

梨花说,爹,你老先回去吧,回去找队里借些钱给干娘捎来,娘身子不好说用钱就要用钱的。

于广财说,爹记住了。

于广财回到梨花峪,先到蒜瓣儿家。蒜瓣儿听说邱银丢了,怎么也不敢相信是真的。反问于广财,你说的是真的吗?于广财说,这样的事,还能骗你吗!

蒜瓣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说,这不是割杨翠娥心上的肉吗?再这样折腾下去,杨翠娥不死也会疯的。

于广财说,站长给捡回了一个五岁的男孩,是个哑巴,正在调理着。

蒜瓣儿说,那毕竟不是她的亲骨肉呢,话又说回来,如果小男孩能治好了,会喊爹叫娘了,杨翠娥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

于广财说,还得累你去一趟,把梨花替换回来。

蒜瓣儿说,我明天就去,梨花还急着上学呢。

于广财又拐到队里,把丢失邱银的事给马文强说了,马文强给批了条子借了钱。于广财转身要走,马文强说,等一下。随之从小褂子的口袋里掏出十块钱交到于广财手上,说,杨翠娥也真是太困难了,我个人这十块钱算是帮助她的,帮我捎给她吧!

于广财代替杨翠娥收下了马文强的十块钱,说,明天蒜瓣儿去,我交给她一块儿捎去,你放心吧。

牛玉山正在牛栏里打扫卫生,抬头看见于广财回来了,赶紧放下了扫帚迎了上来,说,老弟,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俺要急死了。大灰驴要下驹,就在这两天的事。不是早晨就是晚上。俺从来没经过这事,万一出了偏差,牵扯到大灰驴和驴驹的两条命,俺可担待不起啊!

于广财说,俺也是为着这事才急着赶回来的,俺琢磨着今年队里活多,牲口累,怕累出病来,你一个人伺候不了呢!

牛玉山说,牲口累一点没什么,多加点草料就行了。单是伺候牲口这点活俺干得了。

于广财说,俺这回来了,你回家歇歇吧。明天蒜瓣儿还要去大青山呢!

牛玉山说,你回来了,就叫她去吧,梨花一个姑娘家,在那又要照料大人又要照料孩子的,真是太累了。她还要回来上学呢!

于广财说,也真太难为这孩子了。

牛玉山说,你还回家去看看发面馒头吧。

于广财说,过两天再说吧,现在顾不上了。

牛玉山说,你走这几天,发面馒头几乎每天都来饲养室问你来了没有,也没说有什么事。

于广财说,她还能有什么事,找事呗。

牛玉山说,发面馒头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在家,也挺不容易的,抽个空回家去看看她,毕竟您还夫妻一场呢。

于广财说,不缺吃不缺喝的,有什么难的。人家杨翠娥那才叫难呢!

牛玉山说,你也不能光想着杨翠娥,你对杨翠娥越是好,发面馒头心里越是不好受,这都是女人的通病,你还不知道吗?

于广财说,俺怎么不知道,俺是嫌发面馒头有点太过分了。

牛玉山说,大人不跟小人一般见识,男人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你要想过得安稳一些,就不要太顶真,能让则让能忍则忍,亏了赚了到不了别人,还不是一家人吗?你仔细想一想吧,我走了。

 

晚饭后,马文强去了饲养室。于广财正想回家看看,愁着没人替他看一下饲养室。于是说,马队长,你替我看一下,我回家看看,一会儿就回来。马文强说,我和她一起过了八九年,算是受够了气了。神差鬼使又轮到你了。回去多说几句好话,别呛着她,或许能少挨几句骂。于广财说,不回去吧,她来饲养室闹事;回去吧又要挨骂,你说这个日子怎么过?马文强说,花成蜜就了,慢慢地过呗。于广财说,这哪里是什么过日子,这比蹲黑屋子还难熬呢!

说归说,于广财还是回家去了。发面馒头给开了大门,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是在大青山被狼叼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于广财没有吱声,走到堂屋里,发面馒头说,你什么时候得的哑巴病?俺怎么不知道,知道也买点点心去瞧瞧。于广财还是不吱声。发面馒头说,你到底是鬼还是人,这深更半夜的,连个屁也不放,想把老娘吓死呀!

于广财实在是憋不住了,把一肚子的冤气怒气一股脑儿都排放出来。于是怒吼着叫了一声,我是你祖宗!于广财挥舞着拳头向发面馒头打去。发面馒头向左边一闪,躲过了于广财的拳头,于广财一拳打在墙壁上,震得手臂发麻。

发面馒头看看于广财动了真格的,她也知道拳头打到身上是揭不下来的,立马也收敛了许多。赶紧改口说,我给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的了。你还没有吃饭吧?别生气,我给你做饭去。

发面馒头说着就要去厨房给于广财做饭。问于广财喝稀的还是吃干的?弄得于广财哭笑不得。

于广财走到床前,看看梨飞梨秀,梨飞梨秀已经睡着了,于广财跟梨飞梨秀脸贴脸地亲了亲,又用手抚摩了一会儿孩子的头,自言自语地说,孩子,睡吧,爹有事走了。

于广财刚要走,发面馒头进来了,两把搂住于广财的腰,说,你不能走,还没跟我说句话呢!于广财说,马文强还在饲养室等着我呢,叫我来看看你就走的。发面馒头松开手说,马文强算什么东西,我是看孩子的面子,快滚吧!

于广财窝了一肚子的火回到了饲养室,马文强一看于广财那生气的样子,就知道吵架了。说,我叫你不说话,不要呛着她,你不听是不是?于广财说,我听了,我进家连一句话都没说,她就连珠炮似的骂了起来,换你你也是忍不住的。

马文强倒了一碗白开水,放到炕边的石台子上,说,喝口水消消气吧,别放心上,我走了。

马文强走了以后,于广财锁上大门,又在牛栏驴屋里转了转看了看,然后回到炕前端起碗,将一碗白开水喝个精光,倒在炕上就睡了。睡了一会儿怎么也睡不着,反反复复想着一个问题,我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跟发面馒头是怎么也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就不过,就离。离了以后跟谁过呢?离了以后跟杨翠娥一起过,我要跟杨翠娥复婚,我要带着杨翠娥和孩子们过到老,先人不是说过要白头偕老吗?我和杨翠娥就是要过到白头偕老。

蒜瓣儿捎信来说,哑巴男孩调理的很见效,才一个多月就能呀呀学语了,不到两个月就能喊爹叫娘了。杨翠娥听到哑巴男孩叫娘,心里乐开了花,精神也慢慢好了起来。

于广财听了这些,脸上堆着笑,似乎走路的脚步加快了,更有力了。

于广财给马文强说,马队长,杨翠娥的病好了,哑巴男孩能说话了,我想请几天假去看看。

马文强说,队里的活多,你去看看赶紧回来。

于广财到了杨翠娥家,一针灵正在教哑巴男孩说话,见于广财进家了,一针灵说,快叫爹,你爹回来了。小男孩看了看于广财,真的大声叫了一声“爹”,于广财笑呵呵地答应着,立马弓腰抱起小男孩亲了又亲。说,孩子会说话了,不能再叫他哑巴男孩了。该给起个名字了。一针灵说,起名字是当爹的事,你就给起个吧!于广财说,排着俺的梨花、梨园起,就叫梨叶吧?蒜瓣儿说,叫梨叶好听。杨翠娥说,嫂子说好听,那就叫梨叶吧。

一针灵对小男孩说,你爹给你起个名字叫梨叶,今后你就叫梨叶了。来,咱试一下,我叫你梨叶,你答应一声。一针灵叫,梨——叶——梨叶笑嘻嘻地答应着,哎——

听着梨叶的答应声,满屋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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