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历险风雪夜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辽宁省鞍山市工作。由于当时形势的需要,我被抽调出来作为下放知青带队干部,带领知青一同下放到大洼县兴隆农场,专职负责知青管理与协调工作。

大洼县地处辽西贫困地区,那时交通条件十分落后,整个兴隆农场仅有几轫破旧自行车。因我年轻职微,自行车当然轮不到我骑。为了方便工作,场长就把场里的一匹老马安排给我作为交通工具。幸好我在部队当通信兵时学过骑马,这回正好派上了用场。这匹老马瘦骨嶙峋,没精采,走起路来一晃一颠,令人腰酸胯疼。

  那天,我骑着这匹老马到县里去参加知青工作会议。会议一直开到下午四点。散会后,我快步上街买好需要的书籍,就匆匆忙忙往回返。时值隆冬,天寒地冻。早上听天气预报,夜里最低气温达零下三十二度。出了县城,天空已布满了乌云,就像一口铁锅扣在头顶。不一会,西北风裹着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然后越下越大,一阵紧似一阵,无情地扑打着我的脸上、身上。我的马就像河上飘着的一叶小舟,晃来荡去,颠簸得让人难受。

   走到三岔路,几个结伴同行的邻场带队干部与我分道扬镳,我只好单身独行了。大约走了七八公里以后,西北风愈刮愈烈,雪片一簇簇袭来,白色迷漫了整个原野。那些平时观察的标志物已全部覆盖上积雪,路上行人绝无仅有。无奈之下,我凭着记忆拐向一条自认为是回场的必经之路。

   这条路以往我多次走过。根据我的经验,从拐上这条路,只要半小时左右,就可到达辽河油田的一个看井房。但这次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仍然没有见到看井房旁那高大的“磕头虫”抽油机。直觉告诉我十有八九是走错了路。我当机立断,勒转马头便往回走。约摸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却连原来拐弯的地方也找不到了。抬头一看,天地一色,四野一片白茫茫,根本辩不清东西南北,好像走进了神话中的“迷魂阵”。更要命的是随着深夜的来临,气温越来越低。西北风助纣为虐,绞着大片雪花钻进找的脖领,即刻化为冰水,寒彻肌骨;我虽戴着皮手套,手指却已冻得僵硬;军用大头鞋里的脚趾麻木胀痛,就连上下眼睫、眉毛也被冰雪沾住,几乎睁不开眼睛。坐下的那匹老马,不停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来它已疲惫之极,任你怎么抽打就是不肯再走一步。

这时,我深感从未有过的无奈和无助,一股濒临死亡的恐惧和悲哀从心底油然而生。我强打精神安慰自己:一定要沉着冷静,千万不能坐以待毙。我凝视着呆呆的老马,蓦地想起在部队时那些很有灵性的“无言战友”,想起老连长讲过“老马识途”、“信马由缰”的故事······不知怎的,也许是受到什么启示,我下意识地放开了手中的缰绳,顺势往马背上一趴,心想,一切听天由命吧!

出乎意料的奇迹发生了。随着缰绳的放开,老马却一反常态地自行奔走起来。在这四野一片白茫茫的深夜,我不知道它会走向哪里,更没想到后果究竟会怎样,反正我已没有驾驭它的能力,只能信马由缰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恍惚之中,忽听老马一声长嘶,我猛然睁眼一看,依稀发现远处有几点微弱的灯光,那老马朝着灯光也似乎加快了步伐······随着灯光的越来越近,我终于辨认出兴隆农场到了。当我拼力在场部门口跨下马背,几乎在同时,只听“扑通”一声,那精疲力竭的老马也颓然倒在地上。

场部的同志闻声后很快赶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我抬进屋里,帮我脱下大衣和鞋帽,急忙用雪为我揉搓按摩。场里的赵医生捧着我那已经发紫的双腿,感叹道:“实在太危险了!你这南方人哪知东北大雪的厉害,若是再晚回两个小时,你的腿就废了。”场长哽咽着说:“多亏了老马啊!要不是老马认路,碰到这样的大风雪,恐怕是必死无疑了。”听着这番话语,一股对老马的感恩之情倏地涌上我的心头,让我不禁潸然泪下······

三十多年过去了。但我总是忘却不了那风雪之夜的一幕幕情景,忘却不了从死亡线上把我驮回来的识途老马。啊!老马,你是一匹颇有灵性的“义马”,你的那份恩情永远存于我的心中。

                                    

 

(0)

相关推荐

发表回复

登录后才能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