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雅荷回到河底老吉处，向干爹讲了工作，住宿，吃饭情况，老吉也高兴，他正愁干女儿住叔伯妹妹家或许有些不便，这下好了，真是正犯睏，突然有人给送个枕头来。
雅荷告诉干爹，如果有人来打听，千万不要暴露她实情，她怕刘家找来瞎闹。
老吉头说:“这个你放心，我不会瞎说的，谁也争不走我女儿。下午你把我早上买的肉馅子调调，咱爷俩包饺子吃。”
雅荷好感动，忙着洗菜，剥葱刮姜，调制饺子馅去了。
她一边做活一边想:“小石身上有多少秘密，怎么老太太一见面就误把她当成另一个女子了呢？我得问问干爹。”老吉头白天把丝网子都整理好，专等黑天下网，他把晒干的衣物都收好，连干闺女的所有衣服也收了。
进了棚口见雅荷把面都和好了，正擦拍子留放饺子，他很在行地挑起一点馅子尝尝盐，不咸不淡正好。
他搬个凳子准备搭把手包饺子，他嘱咐雅荷:“把面季子切小一点，面皮赶厚一点，肉馅饺子耐煮，小吃面，大吃馅，包的饺子一口一个正好。”老吉拿过雅荷赶好的饺子皮，挑点肉馅包试试，正好，他夸了一句:“俺闺女手好巧，比我在东北认识的那个巧娘还巧。”雅荷问:“干爸，你说说你在东北是怎么回事？”老吉抬头又仔细瞅雅荷一眼说:“真相，真相，可是她死了。”接着，他啦起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四十多年前，他满三十岁了还没人给他说妻子，一伙闯关东的人又将要走，他就跟着走了。
到了黑龙江尚志县乡下，他们都雇给当地人种地，他身强力壮，被一个叫巧娘的寡妇雇去了，巧娘有一个女儿刚五岁，丈夫生病死了，三十几垧地种不了，老吉一去，成了主力。
巧娘有了帮手，秋后地里庄家收完，巧娘让老吉给她家把炕拆了重垒，巧娘打下手。
老吉吃住在她家，什么重活都干，日久生情，巧娘一步也离不开老吉了。巧娘二十八岁，生龙活虎的年龄，老吉三十岁，童男子一个，两人干柴烈火，躲不过男女那道关。巧娘身材，脸膛和雅荷十分相像，连穿的衣服也像，男女相爱后，巧娘身怀有孕。
那个地方规矩，交男女朋友不怕，但不能胡搞，不能玩完就不负责任，女人怀孕了，男人就得娶了她。老吉没家口拖累，当个做家女婿有何不可？谁知，巧娘十月分娩，难产，当地山高路远，没有医院，都是土法接生，村里接生婆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让巧娘肚里的婴儿生出来，巧娘大出血，死了。撇下不足六岁的女儿，巧娘死不合眼，老吉发誓把女儿给她带大成家，巧娘才放心而去。二十年后，女儿小巧在家招了个女婿，小两口过得自在，老吉成了多余的人，他决定回老家。
雅荷听的泪流，干爹白给人家当领墒牛，出了几十年力，结果一无所得，不值！老吉讲的平平常常，自叹苦命，不过话锋一转，转忧为喜地说:“我积德行善有好报，龙王爷不收你，把你送给我当女儿，这不是又赚了吗！”雅荷差点又掉泪，她拍拍手里面说:“爹，今后干字咱不带了，我给你养老送终，等我挣几年钱，咱盖两间屋，你百年后送老殡也有个停棺材的地方吧。”老吉一边站起来要去添水烧锅煮饺子，一边小声对雅荷说:“丫，咱有钱，我还攒了几万块钱，留办后事的，原先没指望，谁也没告诉，现在有女儿了，我不留不藏了，过几天我找人把旧房子顶挑了，换屋顶，用白灰再粉粉墙，现成的家，不用盖，我得招个女婿，让你有个归宿呀！”雅荷听得心痛，不顾手上有面，抱住老吉狠命地亲了起来，嘴里叫着:“爹，亲亲的爹，女儿我哪辈子烧了高香，遇见你，是我的灾难满了，我一定孝敬你。”煮好饺子，老吉拿出早上买的熟花生米，咸鸭蛋和一瓶二锅头，问:“丫，咱爷俩就饺子喝点酒，为你明天去上班祝贺！”
雅荷说:“行，爹，女儿陪你喝点，为祝贺咱爷俩好运气，一醉方休。”
雅荷拾掇好桌子，老吉把饺子也煮好了，今晚是农历六月十六，好日子，盛好水饺凉着，爷俩使两个茶杯盛酒，老吉一向都喝散酒，今早买了一瓶北京二锅头，老吉刚用牙拧开铁瓶盖，想倒酒，雅荷一把接过来说:“我给爹爹倒酒。”平时老吉喝酒都使小黑扣碗，把打来的散酒倒满碗，三气喝完，在关外几年练出好酒量。
今晚，有女儿陪着，他想喝悠点，喝一口酒，吃一个饺子，心里十分舒畅。天擦里，东边的月亮就冒了头，河里的鱼儿不时跳出水面戏耍一下，堰边草丛中的蝈蝈开始唱曲，星星稀稀朗朗地眨着眼睛，树上的鸟儿归巢，扑楞楞飞过，你们也想添热闹啊！雅荷慢慢品一口酒，也夾一个饺子咬一口，她说:“爹，女儿打小没人疼，仿佛不是亲爹娘的孩子，有时看大人喝酒，那个香味真好闻，有一回我爸喝醉酒了，非叫我也喝一口，我一口喝干了他杯中酒，他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儿子都不能喝酒，闺女还怪来劲，又让我喝一杯，让我娘看见了，揍了我两耳光。”说着哭了，喝了一口酒又说:“我娘死时我没哭，爹打我两巴掌也还没掉泪，那晚上大家都喝酒，我也喝了，我喝三小碗也没醉，嫂子她说我是个酒鬼。”她说到此处，端起酒杯和老吉碰了一下说:“我该敬酒了。”
雅荷倒了半茶杯酒，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说:“这杯酒祝您老人家长命百岁！”然后自己一口干了！又倒半杯酒依然如此跪着说:“这第二杯酒，祝爹身体健，天天鱼儿满筐。”又一口干了。
坐起来夾了两个饺子吃了，老吉那个高兴啊，哈哈大笑说:“我喝了几十年的酒，除了东北的巧娘是对手，真还没碰见过别的女人能喝二锅头，今天我女儿真是豪杰一个，来，咱爷俩干一杯！”
雅荷说:“爹，女儿给你端。”雅荷把老吉面前的酒杯双手端起，走到老吉身边，挪出一支手臂揽着他脖子，另一只手把酒杯送到老吉嘴边说:“爹，你喝女儿敬的酒！”老吉这辈子何曾经过这阵势，女儿的柔软抵在肩上，香香的脸儿贴近老脸边，他张口一气干了，雅荷忙着夹了一个饺子送到老吉嘴边说:“爹吃饺子！”老吉受不了，急忙说:“丫头，快坐回去，咱爷俩慢慢地喝。”天上的月亮圆圆地悬在东方，月辉均勻地洒在缓缓流动的河水上，这爷俩把一瓶二锅头喝个底朝天。
雅荷觉着内急，来到离水边不远的草丛中，刚办完事，听到河水中哗啦几声，她连忙喊:“爹，咱鱼网有动静。”老吉说:“别是有大鱼落网了吧？”他来到河边，脱鞋就下去了，过去没有丫丫在，他都是光腚下水理网，黑夜里没人看，不怕。
这次他下到水里，又听有鱼在网里挣扎，他把网头提起来理了理，可不是吗，网上裹住两条大傢伙，他把网子缠了几下提出水面，月光照耀下，两条罕见的沂河鲤足有七八斤重，他喜极了，对女儿说:“丫丫，自从你落水到现在，咱喜事不断，看来咱好日子还在后边，这两条沂河鲤能卖个大价钱，天亮我就送到康乐大酒店去。”雅荷问:“这鱼怎么放，离了水不死么？”老吉说:“不怕，你去把棚旮旯那个大网兜拿来，把鲤鱼还放在水里养着，它跑不了啦。”爷俩放好网兜，又理好丝网，才回到棚里。
喝好吃好，雅荷拾掇好桌子，正愁怎么睡觉，只见老吉从棚里拿出一个簔衣，一条被单说:“今夜我去水边草地上睡，看鱼去，你安心睡席上吧，明早你就走了，今晚睡个好觉。”说完，向河边走去，雅荷鼻子酸酸的，她说:“爹，你哪也别去，我就睡在你身边，陪你老人家一夜，以后就不能给您作伴了。”雅荷夺下簔衣和单子，拥老吉进了棚子。
老吉累了，他倒头呼呼睡去，雅荷躺在他身边，闻着他一身的男人汗味和酒味，心想:“这个男人要年轻三四十岁多好呀！……。”想着想着，侧身面对着老吉，不知不觉睡着了。
（八）
第二天拂晓，雅荷醒来，身边早没人了。她起身出了棚子，只见老吉早在水里收丝网子。她来到水边洗了脸，又打一桶干净水回去烧饭。不一会，老吉就提着丝网来了，丝网上白花花地掛着许多沂河白参子，肉鲤骨，她帮爹摘了一阵，天已大亮，只听大堰顶小石高喊:“吉大爷赶集去来！”老吉头答应一声:“这就走！”小石喊:“快来，上我的三轮车，带你走！”老吉把鱼放进鱼篓，到水边提出鱼兜，雅荷帮爹送上大堰，他俩走了，雅荷回来收拾棚子。
大约七点多钟，小石和老吉从街上回来了，两人！心中都有事，小石把煎饼送到饭店和超市，老吉把鱼送到康乐，小鱼早叫鱼贩子接去了，价钱都是讲过的，两人麻利地办好事，老吉又去炸油条的摊上拿了六根油条。
来到河边棚子，雅荷早把稀饭盛好，咸菜切好，煎饼现成的，小石也不客气，爷仨吃完早餐，雅荷告别干爹，坐小石的三轮车走了。小石早上四点就把锅炉、石磨调置好了，让嫂子和侄女娘俩先干一阵，最多八点就来人接手了。
雅荷到了石家煎饼铺，立即接手干活，小石侄女有事走了，带走一大包煎饼，权当早晨的帮工费，雅荷和嫂子两人合作，轻松多了。小石只要有空，就来煎饼铺帮忙，烙出的煎饼不够卖的，生意很好。
小石的嫂子姓朱，朱玉，四十多岁，活泼、大方、健谈，两人一边干活一边啦呱，雅荷讲了自己从小到大的遭遇，朱玉很是同情和不平，对雅荷说:“妹子，人人都有磨难，我这个弟弟高中毕业后谈个对象叫苗条，两人处了几年，都一床睡过了，结果嫌我婶子岁数大，脏，想分家另过，我那弟弟孝敬老娘，不同意分开另过，结果她跑了，拐走了几万块钱，我弟不疼那些钱，只要老娘，所以现在还没有找对象。
那天我刚看到你，还误认为是苗条回来了，您俩可真像啊！”雅荷想想周边的人和事，好的孬的一对比，心中很不是滋味，孝敬父母，天经地义，嫌脏，你不能帮她理理吗？谁没有老的那一天呀？第一天下午四点收工，她就帮老太太打扫卫生，扫地、清床，换被单，然后洗脏衣服，做饭，炒菜，好象是家庭主妇一般，老太太那个高兴啊，恨不得抱着雅荷亲一番。晚上，小石看雅荷炒好了四个菜，建议喝两杯，雅荷不反对，在你石家打工，怎么吃喝你当家。
老太太被扶下来坐在桌边，喝了多半碗稀粥，直夸雅荷会办饭，赞不绝口。小石高兴，自己喝完一杯，让雅荷也喝点，他不知雅荷的底，认为她不会喝，哪知雅荷敬起酒来，潇洒自如，这才知道小看了她。母亲高兴地看儿子和雅荷对斟，心下十分高兴，心想:这丫头要成为我儿媳多好，又俊又懂事。
小石从来没有今晚这么高兴，因为母亲坐在桌边看两人喝酒那个味，像一对亲兄妹，又像两口子，为博母亲欢心，他和雅荷碰杯频频，不知不觉一瓶酒没了，他醉了，指着雅荷说:“我不服，我没见过女的会这么喝酒，再开一瓶。”老太太疼儿子，说:“丫，别跟你哥这么喝了，他喝醉了，扶他睡觉去，明天还有活。”在进石家的第一天，雅荷就有家的感觉，首先是老太太，说话做事如亲娘，小石拿她当早就熟悉的亲人般，处处随意。今晚两人第一次喝酒，小石落了下风。
雅荷听老太太的话，扶小石去他屋里睡觉。小石半醉半装地抓着雅荷的手不松，雅荷轻轻掰开小石的手说:“你睡觉吧，睡醒了明天再说。”
评论列表（1条）
故事曲折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