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身是无法选择的,就像我们无法选择童年所处的时代。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拥有一颗芭蕾般旋转的心脏,并不妨碍我们的指尖在琴键上舞蹈。
——— 题记
生活本身是无法选择的,就像我们无法选择童年所处的时代(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被八个“样板戏”和反反复复的《地道战》所充斥的时空里,大人们一色的黄褂、蓝裤、手捧红色毛主席语录,面孔僵硬如块,个个如京戏里的硬派小生,似乎连笑都不会了。而孩子们呢,那涌动的、充满活力的心灵总有一种被荒芜、被囚禁的感觉,吃不好,穿不好,没有玩具,没有童话,没有音乐,没有彩色电影,“电视”、“电脑”是什么玩意?想也不敢想。我们居住的那个大杂院里,小孩子们闷急了就堆在一起玩泥巴、推铁环、打元宝、叠糖纸,或搞一些斗拐子、翻筋斗、挤棉花之类没有任何器材辅助的纯肢体游戏。到了晚上呢,只能跟着大人们跑去露天电影场,看那些已经看了无数遍的“样板戏”,戏里的对白、唱段无需刻意去记,几乎人人学会了。偶尔的三五成群地蹲在马路边,喊一段《沙家浜》、《红灯记》,或手持斗笠、踮起脚尖,写意地舞一曲“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咱亲人尝一尝,一棵枣儿一颗心,哎咳哎咳吆咳哎心向共产党……”就算是最好的艺术了!
而“钢琴”与“芭蕾”犹如遥远天国的梦境和无法企及的梦想,几乎无人奢望。当然有时也不免做上一个阳春白雪的梦:宽敞的厅房,落地窗边,一架深棕色的钢琴,钢琴上置一把疏璃的满天星或精雕的莫扎特头像。然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轻梳慢拢,任《塞纳河》那如瀑的音符由指尖流出,在空气中奔腾流淌,像海浪涌过来,又退回去……一个妙龄少女,白色的脚尖随琴键旋转,忽而聚拢,忽而舒展,四肢和脖颈尽情挥洒,美丽的裙裾随风飞扬,一如高傲的天鹅,追寻着河水,沐浴着阳光……梦醒时分,苍茫时刻,顿觉空洞虚无。因为长长的、沙漠般枯燥的日子,让人学会了现实和从容,懂得了世俗和琐碎。渐渐地我们淡漠了、丢弃了所有的梦想。
然而时代文明的飞速脉动和生活取向的日新月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犹如四季的交替一样,谁也无法阻挡。前几日,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说城里的老太太们放着大秧歌、健美操不干,竟如火如荼地练起了芭蕾舞!不几日,我们家乡的小报也刊有文曰:“邳州有芭蕾!”终于看到了铺满红地毯的练功房,看到了训练有素的芭蕾教练,看到了朵朵稚嫩的芭蕾花。一起来上课的小家伙们,穿着统一的粉色紧身上衣,黑裤子,个个神情专注。伴随着音乐,从芭蕾的基本姿势开始,只见她们右手握住扶杆,左手缓缓伸展,各自的动作微微交错……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举手投足虽不专业但也不失协调。我想,只要她们全力投入,潜心苦干,总有一天会像真正的“芭蕾皇后”那样,竭尽那份美妙典雅的。那时我们会毫不含糊地说,《天鹅湖》已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一只只明丽的天鹅已飞入她圣洁的领地,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
美国一位未来学家预测:“在二十一世纪到来之际,芭蕾将取代足球!”也就是说,像“球迷”一样,会有一批“芭迷”应运而生,因为她将人类形体的美、音乐的美、文明的美有机结合,光焰四射地传递给人类,她带给人的纯净、超然、逾越、欣赏之情,亘古悠远,绵绵不绝。
……仰望四季轮回的天空,盛开的岁月动人而急促。
此刻,当我在键盘上敲打这些文字的时候,已是二十一世纪第十二年的年末了。
是的,我分明看见我居住的小城里,包括芭蕾在内的各类舞校,各种品牌的钢琴琴行,已是随处可见了。
翻开厚重的琴谱,不知该弹些什么。通俗歌曲、民族唱法已不再是主旋律。莘莘学子们更追求《命运》、《秋日私语》那样的大手笔、大乐章。君不见林林总总的不朽名曲由孩子们的手中奏出,或汹涌澎湃,或如歌如潮,丝丝入扣拨动心弦。合着钢琴的节拍,倾听着芭蕾的脚步,终于觉得离儿时听惯了的样板戏里的锣鼓和地道战里的枪声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