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泪（作者： 黄兴洲）

明阳跪拜在妻子坟前，一边焚烧纸钱一边哭泣，他口内喃喃低语:“姐呀，你走的太匆忙了，要是搁到这会，何至于死啊？”

明阳一边拨动厚厚的纸层，让火纸燃烧透，一边絮叨:“爱妻呀，我对不起你，医生说你不可怀孕，分娩时会有极大的危险，我没能说服你放弃你的追求，我太自私了。”

纸灰化作一拨拨白色蝴蝶，随风飘落四方，有的落在坟边的小草上，如一朵朵白色的花儿，更像妻那粉脸上的笑靥，明阳泪洒如雨，把头抵在坟土上久久不愿抬起。

五十四年前，明阳在村西荷塘边用细麻绳拴着小青蜓一边甩动一边唱:“该歌来，来该歌（一种大蜻蜓，绿头彩翅花尾巴）歌拉一来来个大该歌！”荷塘上空来往乱飞的大蜻蜓围着他转圈，有一只漂亮的蜻蜓轻轻落在他绳上拴的小蜻蜓身上，他伸手去捉，光顾着用手捏，下边失足落入水中，荷塘坡陡水深，他一落水，扑腾几下就沉入水底。

正在塘边洗衣服的花姐一见明阳落水，不顾危险一下跳入水中，她也不大会踩水，但明阳是她近邻，父母双亡，常在她家讨吃的，她喜欢他，哪能见死不救？

费了好大的劲，花姐摸到明阳把他拽出水面，落水的明阳神志混乱，抓住花姐的前胸不撒手，花姐顾不了这些，抱着明阳一起一伏向塘边挣扎。幸亏有路人经过，甩下绳子把她俩救了下来。

那年明阳九岁，花姐芳龄十九岁，花姐去塘边洗衣服，阳阳跟去玩，见满塘蜻蜓飞舞，就学其他孩子一样引捉蜻蜓玩。

这一次，明阳喝了一肚子塘水，是花姐的父亲给他挤控，压迫，才吐出不少塘水。过后，花姐的胸部疼了好几天，明阳一看花姐姐捂着胸部就问:“姐，你怎么啦？”

花姐看他是小孩子，也没避护，对他说:“还怎么啦？你那狗爪子狠命的抓住我奶子不放，疼死我啦。”
明阳调皮地说:“姐，我给吹吹就好啦。”说着装模作样地把头伸过去。

花姐照他头上拍了两下，吐口唾沫说:“小坏孩，快滚一边去。”姐弟俩闹了一阵，明阳感动地说:“姐，你又给我一条命，我长大一定报答你。”花姐笑笑说:“谁稀罕呀！”花姐二十一岁那年出嫁了，男人比她大四岁，也不知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结婚八年，花姐也没怀上孕，婆婆比鸡骂狗，丈夫吹毛求疵，她挨了几顿打。

花姐自觉身体没毛病，月信照常来，有点不服气，一次被婆婆骂急了，还了一句:“还不定怨谁呢？”这可不得了啦，丈夫抓过头发狠劲打，花姐一赌气，喝了农药。

事情闹大了，要出人命，丈夫把花姐拉到镇医院抢救，灌凉水清毒，折腾一阵子，命是保住了，可从此落下病根，胃疼。

离婚了，花姐无处可去，回了娘家，娘家哥嫂嘴里虽不说，可脸不是脸，腚不是脸，花姐过得很艰难。
父母死后，花姐日子更加难过，明阳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决定报答姐的救命之恩。

明阳这年快二十岁了，由于是孤儿，也没人给他提亲，他发誓娶花姐为妻，他把花姐接回家，花姐同情明阳，他一个人过的孤寂，就给他缝补浆洗做饭，姐弟俩相依为命，渐渐地家里有了生气。

这一年花姐觉着胸部疼痛，胃里也绞痛，脸上没有一丁点血色。明阳就把她拉到镇医院诊治，接诊医生怀疑是乳房肿瘤，结果又转到徐州二院复查，排除恶性（非癌）可能，这才放心，拿了一些胃疼药回到家，明阳悉心照顾她，白天黑夜不离她身边。

花姐百感交集，心想若能嫁给他多好，又怕坑了明阳，大十岁事小，不能生养事大。

邻居二婶找到明阳，说有一户人家看中了他，想招他入赘当上门女婿，改姓为他们家传宗接代，被明阳一口回绝，再美的女人他不想要，再富有的家庭他不贪恋。

花姐也动员他:“听说那个女孩又年轻又漂亮，你去了又得人又得财，哪儿不好呢？”明阳斩钉截铁地发誓:“她是天上仙女我也不要。”花姐问他:“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明阳觉得时机到了，脱口而出:“姐呀，你难道还不懂我的心，我想要的是你呀！”花姐哇地一声哭了，边哭边说:“我的憨兄弟，我可比你大十岁，还不能生育，我不能害你呀！”明阳说:“那些我不管，你不懂水性下水救我时，想到自己的生死了吗？我事急乱谋死死抓住你不放，要是没人救咱，咱都没命了，你想到自己了吗？这些年，我默默等着你，只想看见你的幸福，谁能想到你会过到这样，我替你报亏，我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要你得到应该得到的幸福。”花姐听他慷慨激昂的表态，心里像吃了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挠心。这样的男人有担当。

明阳不断加强攻势，终于让花姐心软了，她只说:“我恐怕对不住你，我不能生育。”明阳才不管那些，只说:“有你在，我就是天大的幸福。”一对苦命人，不要媒红，不要彩礼，相依为命住到了一起。

三个月过后，花鸭觉得身体有了变化，干呕，想吃酸东西，到医院一查，怀孕了。明阳一蹦多高喊着:“我也要当爹了！”医生再一次警告明阳夫妻:“鉴于女的子官畸形，很不适合生育，生产时恐怕有生命危险，你们可要想清楚。＂花姐想明阳是孤儿，不给他留下一男半女实在不甘心，说什么也要保住胎儿。

生产时胎儿保住了，花姐受尽千辛万苦，分勉时，明阳使劲抓住妻子的手，他一再叮嘱:“坚持就是胜利！”花姐心已遏，力已尽，她轻轻吻了一下明阳的手，最后无力地呻吟一声:“对不住了弟弟，我走了，你带好宝贝。”五十多年间，每逢清明节明阳都来坟上“送钱”，泣啼不成声，祷告一阵:“姐姐，孩子有出息了，在部队军校忙着当教练，没暇来给你送钱，愿你在天堂愉快地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