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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两岸是家乡（作者：朱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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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复荏苒，一日难再晨。农历壬寅年春节在纷杂嬉闹的氛围中不觉降下帷幕，人间烟火气，又沐春风里。
年前曾给自己定个小小的课题，就是围绕身边的大运河写篇文章，或研考论证，或随性记之，题材不限，所想所感，皆可成文。家在运河边，要知千年流水，彻夜奔涌，连接起五大水系（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串联起吴文化、淮扬等诸多地域文化，可以说每一朵浪花都是历史长河中值得讲传不衰的故事，每一截流面都是宛如繁星积淀深厚的文化遗存。
研读邳州段京杭大运河，其实就是品读中华文明五千年灿烂文化，从中可以遥见千秋帝王携带南北商业帝国版图踏浪而来，成就当代浑然一脉的兴盛与发达。于是我能看则看，能读则读，查阅浏览了许多有关大运河方面的书籍和音像资料，争取让自己的知识面在短时间内充实起来，使之成为千金敝帚，熟能详尔。窥管探究之间，猛然发现千年运河，其实正是传说中的骨灰级宝藏，吾乡近尺，实乃大幸。
正月十七日暮晚，乌云挂空，星月隐暗，朔风阵阵，春意犹寒。我再次驾车前往二十公里外的窑湾古镇继续探寻大运河雄伟厚重的“人文中轴”之印象。之所以用“再次”两字，是因为前几日还曾经来过这里，彼时艳阳当照，晴空万里，但观城内游人如织，熙攘接踵，男女老幼，乐购百物，其景焉焉然。好似昔日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跃然重现华年盛世。
古镇窑湾应是离家乡最近的与大运河文化有关的最有代表性的景区了，也是江苏省重点打造的10个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核心展示园之一。距之上游的台儿庄，更像经常亲近的友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该镇历史上溯于春秋时期，自明清两代就漕运发达，商埠兴隆，是京杭大运河上的重要码头，窑湾之名，源于西汉大将军韩信曾在此扎营驻军，建起规模庞大的土窑所得。
近年来，当地政府极其重视古镇原生态保护工作，不断斥资重建修缮，精心打造经典旅游景区，千年古镇，重新焕发勃勃生机。我自古镇南口径入，持单反沿途记录，华灯初上，霓虹妖娆，竟几乎不见一人。所见店铺，已多合烊，往日喧闹，荡然无存。而我选择待见的，恰是这种寂寞自由的感觉，信步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看巷道悠长，茗坊林立，古老且青春的印记比比皆是。鲜活的窑湾，已从历史中走来，高大而沧桑的背影，背负着曾经的辉煌和苦难，亦步亦趋，穿越到现在，已经成为运河两岸黎民百姓笃奉朝拜的精神家园和模式化乡愁。几经曲折，逶迤登至北门炮楼之上，观彩旗烈烈，城河激荡，四野一片迷蒙。暗想古镇在清道光年间，当地人臧迂青为抵御抗击西方列强将鸦片倾销窑湾毒害百姓的企图和阴谋，积极组建民间武装力量“忠壮营”，禁交易，抓烟贩，封烟馆，获得百姓一致拥护和爱戴。第一次鸦片战争后，臧迂青率领他的“忠壮营”义无反顾奔赴抗击英国侵略者的前线，最终成为远近闻名的抗英斗士，给千秋历史的窑湾披上了一层悲壮的爱国主义色彩，这座屹立在苏北大地上略含隐杀之气的炮楼，应该见证那段可歌可泣的历史吧？时隔二百余年，仍然让人肃然起敬，缅怀至深。嗟叹之间，看腕表已七点过半，且再无景色撩人，于是脚力加快，原路折返。这时朔风愈烈，寒意袭逼，不觉遮头盖面，紧领束袖，直奔古镇码头而来。
相比景区各处，我认为唯南门区域更具运河风骨底蕴。这是在早春的寒夜里，清冷昏暗的灯光下，刻有清乾隆帝手书“窑湾码头”鎏金四字的木制高巍牌楼傲然独立，天地之间，自有一股乾坤正气。站立于牌楼之下，京杭大运河铭碑旁侧，用心感受黑暗中不远处汹涌澎湃的运河水生命的张力和不屈不挠永远向前的魂魄，她从远方来，一路嘶鸣，承载过往，千折不回，终联五大水系直至入海。吴王夫差，隋炀帝杨广，元世祖忽必烈等帝王，俨如梦中人物，时空长河，粉墨登场，浪花尽头，皆是虚无。“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长江也罢，运河也罢，终究殊途同归，千里一系。极目远眺，河上灯光缓过，必是航船夜行，上下通达，奔波不息。浪涛拍岸，声音急重，令人胆寒。
我之前对大运河的认知印象，在许多方面是很模糊的，然而在此时的背景下，加深了我对大运河历史与未来的思考力，使理性远胜于感性，心中的视野，顿时变得宽大且清晰起来。我转身看着夜幕中的古镇，不同朝代的各式建筑竟表现出惊人的一致性，那就是在巨大的时空承载能力面前集体显示出非现实状态的魅力与力量。远处哥特式教堂上的霓虹灯映照阴濛的天空，折射出迷幻般的色彩，显示出另一种生命的复活。街区里随风飘来一首时断时续不知名的现代歌曲，音律很好听，随意撒播在寂静无人的窑湾码头。姑且以为，大运河的前世今生，其实就在这歌声里，她们水乳般的交汇融合，用“奇迹”二字形容亦不为过。
寂寥思游之余，不觉寒意添重，于是驾车返归。我沿运河堤岸一路西行，不觉已到邳州境内。彩虹桥下，大运河生态文化公园映入眼帘。该园集水利科普、文化展示、休闲体验等为一体，惠及当地百万群众，使之成为名副其实的丰饶之河、幸福之河。我在开园之初，数次入内游览，心情愈加欣然。这是家乡生活范围内距离运河水最近的一次亲昵，滨水生态，精彩亮丽。运河的南岸是沉寂安宁的乡村，北岸则是万家灯火，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我在想，运河两岸的家乡，和若干个他乡其实都是一衣带水的相连，无论是台儿庄或是窑湾，或是更遥远的北京和杭州，按照习总书记关于运河的论述，可以说航程千里都满载有关家乡的记忆，他乡亦故乡，故乡亦他乡。新时代伟大使命的召唤已将运河两岸人家形成了命运共同体紧紧联系在一起，去合力带动失落文明的复兴。既要讲好运河故事、传播运河文化，又要致力于用运河文化带动沿岸地区的交流、融合与发展，是当下运河两岸儿女最凝重深入的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