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得肥(作者:刘向侠)

种瓜得肥(作者:刘向侠)

“拧筋头”自从那晚带人偷偷给周老宽家送被后,回到家想着周老宽家盖被时都苦着脸焐凉被的样子,想想就想笑,夜里睡觉做梦都笑醒好几回。过几天,实在憋不住了。见到周老宽,装着刚知道的样子问:“听说你拾几床被,你盖怎么样,觉得暖和不暖和?”周老宽都是周七猴子事先就教好了的,见他问,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说:“哎,甭提了,俺不知得罪哪个缺德鬼了,硬送被来叫俺盖,俺要不盖还要烧俺屋,你说这不叫俺活受罪吗。天晚上得焐那凉被窝,清早起来还得焐凉袄。哎,真坑死俺了。”边说边又摇头又叹气。珠贵听了,心里那个恣,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

周老宽家人口多,地少,年年都租本庄地主的几亩地种,遇上好年景,连糠加菜掺着,还能将就够吃。摊上灾荒年,全家就得挨一半饿搭着。这年刚进腊月,周七猴子就指点老宽,让他种二亩早西瓜,瓜熟了换钱买个柴米油盐什么的,还不能耽误种秋。周老宽就在自家的屋后支上个火炕,把从野地里汪塘里挖来的土掺上肥,又筛又过,弄的跟细面似得。再抟成一个个小泥碗,把瓜籽一个小泥碗一粒得埋好,然后放在火炕上面,苫上厚厚几层草帘子,上点水,不断火,来年一开春,他的瓜芽子就长多深了。等到清明,人家瓜种刚下地,他早移栽地里的瓜芽子,已长成两三拃长的瓜秧子了。看着二亩地里墨绿的西瓜秧子,老宽心想:俺一冬的苦累都没白受,今年俺家的灯火油盐有指望了。

谁知这天清早老宽来到瓜地一看,脸都吓黄了,瓜地里的瓜秧子被人割得一棵没剩,扳了一地。只留有不到半拃长得瓜秧根直撅撅得站着,有得还直往外面冒绿汁水。一个冬天老宽没睡过一晚整觉,烧火、看炕、担水、抬粪、沤粪,一棵一棵瓜芽子侍弄,好不容易眼看要吐须开花了,这叫人都割了,不跟割老宽的心一样吗!要了他的命喽!老宽急得疯了一样,围二亩瓜地连转两圈,往地头一倒,打滚朝天得嚎。周老宽这一嚎,把周七猴子和庄上人都惊动了,大家一看出这事,都骂割瓜秧的是坏种,不得好死,都过来劝老宽要想开。周七猴子背着手弯着腰,先满地瞅了瞅只剩有三四指长的瓜秧根,又抓把土在手里,捻捻,搓搓,闻闻,把土一扬来到老宽跟前,嘴贴着老宽的耳朵问:“你昨天是不是跟人拉呱夸你瓜秧子长得比人得长一拃多?等收瓜时也得比人早收?你说话时看没看见珠贵那个‘拧筋头’种从你地边过去?”“哎呦,七弟,你这一说俺想起来了,还真有这回事,当时俺光顾跟人说话了,没在意‘拧筋头’个东西听没听见。光看他从俺地头走过去了。” “你不想想,除了他个‘拧筋头’咱庄周围转圈的人谁能干这事。你说你瓜秧比人得长一拃多,他就给你割一拃多。不然,怎么叫‘拧筋头’种呢?” “不行,俺得找他赔俺的瓜,赔俺的血汗钱。他不赔,俺就跟他龟孙拼命!”周七猴子一把拽住老宽袄衿说:“你亲手逮到他了?他家要死不认帐你怎么说?谁给你作证?你无钱无势,拿什么跟人拼的?到人家叫人把你揍死,你还没地说理去。” “那俺这二亩瓜就叫他给俺糟蹋完了,俺就跟他拉倒啦?”周七猴子拍拍老宽的肩膀,轻轻说:“我看你这瓜还有法救,就是你这地太瘦了,缺大肥……”正说着,看珠贵两个膀乍着,脸扬着,眼乜着,嘴撇着正过来站在人后边看热闹呢。周七猴子对老宽一挤眼,眼往地上一瞥,老宽心知肚明,就势往地上一坐骂开了:“哪个缺德种,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你起根坏到梢,割俺的瓜秧子,老天有眼打雷劈死你,你以后养孩子也没腚眼子……”周七猴子一边往起拽老宽,一边大声说:“老宽哥,别骂了,你这瓜头也许还能憋出来,就是千万千万不可能上粪了。最怕上得就是麻酱和豆饼,要是上了,连剩下得瓜秧根都得烧死,瓜头再也憋不出来了。你可记住了,不能上麻酱、豆饼,你这地不缺肥……”边说边硬把周老宽往地头拽说:“哎,打破头,扇扇子,反正都这样了,明天找几个人在地里搭个瓜屋子,吃住和你儿轮换看着,再有人来使坏拿刀砍死他个龟孙。走,上俺家我陪你喝两盅解解烦……”

种瓜得肥(作者:刘向侠)

老宽来到周七猴子家,周七猴子让媳妇炒盘盐豆炒鸡蛋,又切盘咸辣疙瘩丝,弟俩脸对脸喝上了。周七猴子看老宽脸愁得能拧出水来,笑笑对老宽说:“老宽哥,你放心,俺说你瓜有救就有救。俺估摸着今夜那个‘拧筋头’种得给你连夜往地里送粪,要能送沤过的麻酱和豆饼更好了。你那地俺今天看了,瘦了缺肥,没有力。就是瓜头憋出来了,你也弄不出钱来去买好粪上。这下正好,明天你要看地里有粪,晚上就多带几个人,我也去,你在瓜秧根离半尺远挖个半尺多深的埯,把粪上俺里去再埋好压实。记住,当时别浇水,过四五天老天要是能下场透雨最好,要是不下,你就挑水往埯里浇透。七八天一过,俺保你瓜秧憋出头来,保你种的瓜不比人家熟得晚……”

第二天,天麻麻亮,周老宽就上瓜地来了,到地头一看,好家伙,二亩瓜地,起南到北,从东到西,得倒有几十土车子沤好的豆饼和麻酱,都沤得焦黄冒油。老宽心里喜得蹦蹦乱跳,怕珠贵躲旁边偷看,嘴里还得瞎骂:“俺得娘来,哪个坏种给俺倒这么些麻酱豆饼搁地里,这是想连瓜秧根也给俺烧烂的,俺这可怎么弄哎,可叫个坏种把俺坑死喽!俺还得去家喊人来把这些麻酱豆饼给推扳了!”半夜里,周老宽全家,又请了庄里的几个亲邻,周七猴子不请自来了。大家挑灯的挑灯,打埯的打埯,埋肥的埋肥,天没亮,几十土车子麻酱豆饼全埋好了。临回家,老宽问周七猴子说:“您七叔,你怎么知道‘拧筋头’家有沤好的豆饼和麻酱的?”周七猴子笑笑说:“我在周半仙家里打过几年短工,他家天年得种十几亩西瓜和甜瓜留自家吃,他那么有钱,怕瓜不好吃,天年都得沤几十大缸麻酱豆饼留上瓜地。他家又没种早瓜,金宝个‘拧筋种’自然也就能拉出来这些沤好的麻酱豆饼了,记住下回再见到珠贵可得想着说话了。”

过了有六七天,老天爷一场透雨,老宽的瓜秧根真憋出瓜头来了。出头就比大拇指还粗,一天一个样,等开花一打杻,结一个成一个。过去一棵秧上只能成一个,这回棵棵都结两三个,地壮肥足,个个瓜都有二十多斤,最小的也得有十六七斤,个个跟胖娃娃似得,趴满地连个下脚空都没有。刚过麦,瓜就熟差不多了。一刀切开,透薄的皮,红的发紫的瓤,咬一口,蜜甜带沙。吃过老宽瓜的人都说,吃老宽的瓜,得找麻绳把舌头拴住,不然,甜得人能把舌头咽肚去。

老宽呢,摘了几个最大的西瓜,用土车堆着送到周七猴子家说:“您七叔,要不是你,俺毛也收不上来,还得拉帐。这瓜你收下,权当俺一点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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