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仇记（作者：黄兴洲）

钟欣六岁时，看見别人都有爹爱娘疼，问奶奶她的爹娘在哪里？奶奶告诉她：“你爹死在耿正的枪下，是他亲自枪毙了你爹，你娘改嫁他乡，至今下落不明。”钟欣牢记在心，成天恨意浓浓。

钟欣的爹钟怀是“马子”，跟土匪性质差不多，无业流氓，专靠绑票讹钱生活。钟欣的娘就是钟怀从一家大户人家抢来的闺女，可惜这闺女是一户穷家女，给大户人家当使唤丫头的，钟怀绑了主人的票，非要用这家闺女换票，当时那家主人舍不的亲闺女，便用穷人家女儿冒充自家女儿。给了穷人女儿的爹很少一点钱。
这女孩被钟怀霸占后，钟怀的娘更坏，把女孩当牛做马使唤，直到给他家生下钟欣才收敛一点。

马子绑票抢财，犯下滔天罪恶，土改时被政府逮住准备公审的。夜里马子同伙劫走了钟怀，钟怀贼性大发，打死了看守他的民兵，没出庄被巡逻的民兵截住，一番打斗，其他马子跑了，钟怀被逮住。

钟怀因抢劫罪加人命案，政府从快处理，审理后执行抢决。行刑者共三人，其中开枪的是耿正。恶婆子为儿收尸时听人说是耿正打死的，不思其子作恶多端该死，反而怀恨在心念念不忘，把仇恨的种子还种入孙女心中。

自从知道自己的出身后，钟欣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对耿家人的仇恨。一次放学的时候适逢暴雨把回家的路淹没了，钟欣不小心掉进路边汪塘中，她不会水，只在水中挣扎。

恰巧耿火路过，丢了书包跳下水把她救了上来，钟欣出水后见是仇人的儿子，又身贴身抱着自己，便使劲挣脱了身子，连一声谢也没说，扭头跑了。

湿得淌水的衣服紧紧贴在丰腴的胸臀上，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也已凸凹分明了，连羞加气，跑的飞快不回头。
耿火比她大两岁，高她一个年级，身材健壮，他回家换衣服时娘问他怎么弄的？耿火说出救钟欣的事。娘对他说：“不是冤家不聚头，钟家祖孙恨你爹不是一年半载了，老女人非说是你爹开枪打死她儿的，你爹是干公事，咱家跟她家又没私仇，谁教她儿作恶的，只可怜这小丫头了。”
耿火这才明白为什么平时钟欣看他时的脸神那么阴沉，也从不理他。

一晃几年过去，耿火初中毕业参军走了，在连队当文书，一年去河南带新兵，完成任务后他去一个叫霍武的新兵家访，霍武的母亲听耿火说的是家乡话，便问耿火：“你是哪里人啊？“耿火听到也是乡音，惊奇地说：“我是苏北邳县人，你老也是那里的口音啊，怎么到了这里？”
只见老人家眼圈发红，嘴唇哆嗦半天才说：“我可遇到家乡人了，解放军同志你要不急着走，听我慢慢给你说。”

当年钟怀抢的女子叫张小曼，她爹张老实欠大户人家租子没还上，把女儿送给大户人家做工抵账，不曾想抵换大户家女儿被马子抢去当了妻子。 小曼生下女儿两岁那年又怀了孕，刚三个月，钟怀被逮去抢毙了，老婆婆凶神恶煞骂她扫巴星，撵她滚。

小曼没脸回娘家，一路要饭到了河南新乡一个村子，又冷又饿昏倒一家门前。这家就一个老光棍，姓霍，五十多了自己过活，看小曼可怜便收留了她。
小曼生下儿子后，起名叫霍武，打那以后也没能再生育，霍光棍疼这个儿子，可是好景不长，霍光棍有病死了，小曼就带霍武过了这么多年。

小曼问耿火：“我说的那老恶婆死了吗？我那可怜的女儿该长成大闺女了吧？她不知道还有个弟弟呢？”
耿火一五一十把钟欣的事说了，特别说了钟家恨耿家的事。

老人气得身子打颤，骂道：“这个老恶婆，儿子作恶该死还怨恨别人，并带坏了我闺女，那不行，我得回去把闺女带走，不能让她恩仇不分，她爹该死，她凭什么要替他担过。”

霍武听了耿火的话，对娘说：“等明天我就入伍走了，你去老家把俺姐带这来吧，省得你孤单，姐那时小不懂事，莫怪她，我在部队给她写信，认下这个亲姐。”

耿火告诉老人，你自己回乡不方便，等我回队安排好了来带你回去，有些事你自己还真解决不了，特别是霍武的身份问题，我还要补一份政审材料，老人答应等他。

耿火和战友把新兵带回部队，向首长说清要搞清霍武的政审材料。然后回到新乡带着老人回到了老家，找到地方政府，汇报了情况后直奔村里。

村里干部找来了钟欣，此时的钟欣因为爹的政治背景，在村里抬不起头，奶奶终因心理阴暗，带着仇恨找儿子去了。钟欣举目无亲，背着个坏分子子女黑锅，找对象也难。

在村部里见到一身军装的威武军人耿火，连头也不敢抬。霍武的娘见一个身材高挑，面目憔悴的女孩来了，那脸型，那眉毛就是自己年轻的翻版啊，激动地喊了一声：“我的心肝宝贝，可想死娘了。”就要上前抱住。钟欣突如其来，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睁着惊恐的双眼，呆了。

眼看老人就要栽倒，耿火忙着隔在两个女人之间，一把扶着老人对钟欣说：“你能听我讲个故事吗？”
村干部安排几个人坐好。耿火把带新兵遇到老人前前后后的事讲了一遍，幸好那个村干部又找来两个见证人，证实了张小曼当年遭遇的前因后果。

钟欣像听戏一样听完耿火和村里人的讲述，扑到娘的怀里，娘俩抱头痛哭，多少委屈，多少辛酸，多少瞒怨都随着眼泪流出来。二十一岁才见到亲娘的幸福让她明白了自己愚昧地恨耿家多么无知，她特别觉着对不起从小一起长大又救过她命的耿火。

她哭够了，抱着娘不愿松手，对娘说：“娘，咱离开这块伤心地吧，我跟你去河南新乡弟弟的家。我伺候你一辈子。”

娘捧着女儿的脸看了又看，笑着说：“你就不去感谢你这个军哥哥，不是他去河南带新兵，咱娘俩这辈子能见上面？他还救过你来！”

钟欣擦了擦眼泪，走到耿火跟前，看着这个威风凛凛的军哥哥，不好意思的说：“我十四岁时你就抱过了，身上让你看完了，这些年我总忘不了你在水里抱着我的感觉，我恨过你，但更忘不了你，这辈子也报不清你的救命之恩，我这百多斤，你要哪里给哪里，只要你不嫌……。”

耿火和村干部听得肉麻，都出去了，村干部临走说：“大姑，你几个说完话，让钟欣带着去村部边那家天天香饭馆里去吃饭，我请你和耿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