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乙巳蛇年,亥月将尽,大雪节气前夕。夕阳敛尽最后一抹余晖,我漫步于精进堂南侧的曲桥之上,忽闻群鸟振翅之声破空而来——竟是一场浩浩荡荡的鸟潮。万千灵禽上下翻飞,如轻烟漫舞,受风之牵引辗转回旋:时而栖于垂柳柔枝,时而停驻高压线弦,时而落向楼顶檐角,时而潜入浓密竹林,时而隐入丛丛灌木,啁啾啼鸣不绝于耳。我一心欲辨其种类,唯见高柳枝头,几只通体墨黑、体型稍大的八哥正预备栖息。待夜色四合,天地间便归于鸦雀无声。
这突如其来的鸟潮,竟让我彻夜难眠,连梦境中都萦绕着探寻鸟踪的念头。次日晨起,寒意浸骨,气温低至零下五度,人们早已换上厚重冬装。所幸早饭后艳阳高照,澄澈的空气里裹挟着微醺暖风,让人通体舒泰。
从西门入园,三五成群的灰喜鹊便映入眼帘。它们喳喳欢鸣,在晨光中相互追逐,仿佛生怕被我赶超——停驻枝头片刻,便又振翅飞到我的前方。我行至水杉广场“塔映斜阳”景致旁,那几株缀满果实的乌桕树下,灰喜鹊们也纷纷落定,二十余只聚集一处,翘着长尾啄食浆果。
这灰喜鹊,堪称桃花岛的“鸟中霸主”。先前园内尚有几窝花喜鹊的硕大巢窠,为争夺领地,灰喜鹊们群起而攻之,竟将花喜鹊的巢穴拆毁,掠其材料筑造自家新居。仗着人多势众,一番厮杀后花喜鹊败下阵来,如今整个水杉广场已成了灰喜鹊的“村落”。它们繁衍能力极强,自古便是多子多福的象征。我亦不敢过分招惹,深知繁殖季的它们性情凶猛,动辄会啄击人头。
赶忙寻了处向阳之地,行至水杉广场南侧。几只黑鸟正在水边饮水,我的脚步声惊得它们四散飞离。令人诧异的是,寻常所见乌鸫多为黄嘴,这几只却喙色纯黑。不远处的黑水鸡也受惊潜入水下,漾开一圈圈涟漪。
轻踏春雨木桥,忽见几只戴着“白眼镜”的小山雀,从缀满红果的石楠树上飞落,停在一块青石上,旁若无人地啼鸣饮水,自在悠然。
步入精进堂西侧的落叶杏林,枝头跳跃着些似麻雀的小鸟。莫看它们体型娇小,却是鲜为人知的“小巫”,短而坚实的圆锥形尖喙格外醒目。我无意间一个响亮的喷嚏,竟惊起一大群形态相近、羽色各异的鹀鸟——有黄胸的、蓝羽的、褐背的……它们如一片流动的彩云,“唔”地一声长鸣,啁啾着落入对岸几株金柳枝头。鹀鸟在我国有近四十种,它们总是行动一致、不离不弃,尽显团结本色。
我俯身探寻它们栖息的杏林下,黄杨灌木丛缀满果实,浅黄色的果壳炸开,露出橙红的种子,如豆大的珍珠般晶莹剔透,耀眼夺目。
途经精进堂,不时有鸟儿低空掠过。几株苦楝树落尽繁叶,枝头挂满金色楝枣,在阳光下格外惹眼。这是我儿时家前园后常见的树,每逢大雪封山、百物匮乏,便有成群“楝雀”栖于枝头,啄食苦楝枣聊以果腹。正忆及此,一群鸟儿便盘旋而至,争抢着枝头的金色果实。我对它们满怀亲近,急欲细赏,却不慎惊飞了它们。鸟儿们先是落于草地啄食草籽,未几又被行人惊扰,飞入结满松茸的松林,踪迹难寻。低头望去,只见满地楝枣核。后来方知,它们并非“楝雀”,而是蜡嘴雀,分黑嘴与黑头两类,喙部粗大呈蜡黄色,雄鸟头部具金属光泽的墨黑羽色,雌鸟则通体灰褐色。
坐在精进堂东侧水边的栈桥上小憩,忽见身旁青石上立着一只体态纤细的鸟,黑灰白三色羽毛相间,长尾不住颤动,时而低掠水面,如蜻蜓点水般轻盈。细辨之下,竟是鹡鸰。这鸟儿声名远播,《诗经·棠棣》有云“鹡鸰在原,兄弟急难”,古诗中常以之比喻兄弟友爱之情,唐明皇李隆基亦曾作《鹡鸰颂》称颂其义。
水边向来不乏诗意。正如《诗经》所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成双成对的斑鸠在水边啄食,似在商议来春繁育的大计。在中国文化中,它们象征和谐、和平与忠诚;在西方则寓意爱情、浪漫与纯洁——皆因它们形影不离,坚守一夫一妻制,至死不渝。
行至石楠树林,惊飞一群白头翁。我素来偏爱这鸟儿,它们头顶雪白羽冠,自古便是长寿的象征。
为何初冬时节,桃花岛竟云集如此多的鸟儿?我漫步园中,终于寻得答案:这里竟是果实的海洋——紫红色卵状的石楠果、红黄相间的扁圆海棠果、褐色肾形的女贞子、鲜红色球形的南天竹果、娇小鲜嫩的椭圆形蔷薇果、或红或黄的卵圆形海棠果、宝石蓝般圆润的麦冬草果……还有无数不知名的果实,品种繁多,形态各异,色彩斑斓。正是这丰饶的果实,吸引了候鸟驻足,留住了留鸟栖息。
可爱的桃花岛,果真是鸟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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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桃花岛真是鸟的天堂!欣赏佳作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