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恋生产队那遍桑园

作者:徐敬军

留恋生产队那遍桑园

村北的青年路,约莫八百米长。路中段北侧,一方桑田静静铺展,北边挨着常年盈水的北汪。沾了水的灵气,桑园长得格外繁茂——每棵桑树不高,枝桠舒展得像桃树,浓绿的叶子层层叠叠,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响。

那会儿生产队集体养蚕,蚕房里总围着队里的小姑娘,技术员是个精干的小伙子。我们这群半大孩子,总爱溜进蚕房偷看:怕我们脏手碰着蚕宝,姑娘们会轻声赶人;又怕大声说话扰了蚕宝“睡觉”,我们只能踮着脚瞄几眼,就被笑着轰出去。后来才懂,蚕房是要讲规矩的:得通风,得有恰到好处的日照,不能热着也不能冻着;喂蚕前手要洗得干干净净,连雪花膏的香味都不能带——蚕宝宝最忌这个。

刚孵出的蚕宝,细得像蚂蚁,白生生的一小点。它们趴在桑叶上,日夜不停地啃,沙沙声成了蚕房里最热闹的背景音。日子一天天过,小白点渐渐胖起来,最后长得跟豆虫一般粗,食量也大得惊人。等它们不再吃桑叶,就会慢慢爬到草帘上,一圈圈吐出银丝,把自己裹进雪白的茧里。

采桑叶的活儿,总由那几个养蚕的姑娘包了。我们几个小伙伴,总爱追着去桑园帮忙——其实是想跟着听她们的歌声。清甜的调子混着笑声,在桑叶间飘来飘去,我们也跟着傻乐,一口一个“小姐姐”地叫。那亩桑园里,大多是年头久的老树,新栽的小苗没几棵,我们在树下捡落叶,偶尔还会攀上矮枝,帮着摘高处的嫩叶。等姑娘们的竹筐装满,提着回蚕房,我们就像约好了似的,齐刷刷冲进北汪:清凌凌的水里,游泳、打水仗、玩“捉敌人”的游戏——谁潜泳抓住对方,对方就成了“自己人”。往往一玩就是一下午,嘴唇都泡得发乌,也舍不得上岸。

最惦记的,还是桑椹红透、紫透的时候。一瞅见桑树上挂着串串果子,我们就急吼吼地冲进桑园,扒着树枝窜上窜下。熟透的桑椹,红的像玛瑙,紫的像宝石,摘一颗塞进嘴里,甜津津的,偶尔带点微酸,那滋味,比啥都解馋,活像孙悟空偷吃仙桃似的,根本停不下来。两只手忙得不停,嘴里塞满了,衣兜里也得揣满,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分着吃。

雨后的桑园更妙:阳光透过桑叶洒下来,照在挂着水珠的桑椹上,红的更艳,紫的更亮,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只要嘴馋了,我们就往桑园跑,直到枝头的桑椹渐渐少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就算到了冬天,桑树枝桠光秃秃的,梦里还会惦记着那片绿,那串甜。

桑园里的时光,藏着我们童年所有的快乐。看着蚕宝宝“上山”结茧,看着雪白的蚕茧被队里收走换钱,心里总跟着欢喜。后来我离开家,梦里反反复复出现的,还是北汪边那片绿油油的桑园。

一九七九年春天探家,北汪还在,可桑园变成了种着青菜的菜园;一九八四年再回故乡,连北汪都被土填平了,原来的桑园和水塘,成了一片平整的大田。再后来,听说那儿又盖起了蔬菜大棚,至于现在是什么模样,我也说不清了。

可梦里的桑园,永远是老样子:绿油油的桑叶,甜滋滋的桑椹,姑娘们的笑声在风里飘,还有北汪里清凌凌的水,和我们打闹的声响。那口桑椹的甜,也永远刻在心里——我总想着,要是能再摘一把,放进嘴里,再尝一次那忘不了的滋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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