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愁:洋河的味道

作者:张晓铃

我的乡愁:洋河的味道

共同的家乡有着共同的乡愁记忆,不同的个体也有着不同的乡愁滋味。当岁月的风雨改变了家乡的面貌,当时光的流水消融了熟悉的人群,似乎只有那刻骨铭心的味道,才能唤起最深切的乡愁。

一、咸菜
我们这一代有不少人是吃咸菜长大的,那时多数人家早晚都是咸菜,困难时期差点连咸菜也吃不上。玉米饼子搭配着咸菜吃,煎饼卷咸菜,稀饭就咸菜,就着浓浓的咸菜才能把粗糙的食物咽下去。咸菜的品种五花八门,特别喜欢的有几种。

萝卜干,这是最常见的咸菜。深秋时节,收获的萝卜洗净切条,下缸撒盐腌制一夜,次日捞起晾晒一天,晚上再下缸用腌出来的卤水浸泡。如此反复多次——白天晾晒,晚间浸泡,其间还要揉搓,直到把卤水基本用完,萝卜条呈外干里脆的状态,再用五香调料和盐一起炒,揉搓在萝卜干上,就可装坛装罐,以备食用。

我的二舅妈是做萝卜干的好手,特别是用穿心紫萝卜腌制的萝卜干,紫红颜色,特别脆爽可口,每年都会给我们家一大坛,可以吃上一年。萝卜干用醋泡泡,更加可口。有时我会偷偷揑一根,抖去上面的盐粒,当成零食吃,虽然咸得很,但实在是过瘾。

如今,很难再寻觅到当年那般滋味的萝卜干了。尽管全国各地似乎都有萝卜干售卖,味道却天差地别。偶有朋友相赠,尝过之后,总觉得比记忆里二舅妈的手艺,还是差了些许滋味。

酱豆子,这也是家乡极具特色的一种咸菜。也是要到秋天,将煮熟的黄豆,装在蒲包里,塞在麦草中焐制,等到豆子拉出黏丝,则可倒入大的容器中,加上凉开水,加上盐,再放上一些调料,发酵若干天,就可以食用了。加上桔皮味道更好。当年我家有个专用的缸盛放酱豆子,总是放很多汤,要用一个长柄勺捞豆子。汤中还可以放上萝卜、胡萝卜、冬瓜等蔬菜,味道也很好。酱豆汤还是吃面条时的最佳调味品,可以说是最佳搭配。酱豆子也可以不放很多汤,可以直接晒干,就成了干酱豆,便于携带。

当年我在灌云县插队,那边不吃这种菜,当然也不会做,而当地是大豆产区,我就依葫芦画瓢地试着做了一次,居然成功了,只是味道不及家里做的好。离开农村后,很少吃到酱豆子了,只有到宿迁出差偶尔可以尝到。国内很多地方都有做类似产品,如四川湖南的豆豉,但味道大有不同。近年我也在商店里买过,但味道已非当年,甚至还不如我自制的,大概工业化生产的东西还是差了一点神韵。年前洋河的表姐送我一些,终于又找到了当年的味道,看来传承还是要靠民间。

大头菜,俗称辣疙瘩,记忆中最好吃的是宿迁五香大头菜——色泽乌亮,盐粒如星般点缀其上,咸香浓郁,特别下饭。还有一种浅褐色的,质地偏软,带些水气,滋味便远不及那乌黑油亮的地道。

全国有很多地方生产大头菜,四川、浙江都有。曾经听人说,南方人如何腌大头菜的,从地里收了大头菜,直接装到田头的大粪缸里,撒盐腌后,就用脚踩,腌好了就直接上市。从此对南方的大头菜就有了心理阴影。

如今,宿迁本地似乎也少有种植大头菜了。我在宿迁城里找过,找了几次才找到一次。有亲戚告诉我,洋河米市街上有一家专门做大头菜的,慕名前往,店面很简陋,味道依然当年。看这家店经营状况似乎有点惨淡,真盼着它能守住这份手艺,让这承载乡愁的味道不至失传。

梅干菜,现在好像见不到了。江浙一带倒是很流行梅干菜,最多见的是梅干菜烧肉,但与我记忆中的梅干菜不同。南方的梅干菜就是腌白菜晒干,但当年老家的做法是,腌好的白菜晒干后扎成小把,下锅煮熟,成为黑色,味道与没煮的大相径庭。有时菜上会生出一点白色的霉菌,所以我一直以为应当叫做霉干菜。现在还有人家做这种梅干菜吗?

如今常闻“咸菜不宜多食”之说。对此论调,我却不以为然,依然固执地让这承载着旧时滋味的咸菜,占据着餐桌上的一席之地。

二、饼子

北方过去不生产大米,主要吃面食,就有了各样的饼子。我的印象中,什么东西都可以做成饼子食用。正经的粮食不用说,三年困难时期,烂得发黑的山芋磨成粉也能做饼子,野菜甚至草籽也都能做成饼子,嗨,痛苦的回忆不说也罢。当然,好吃的还是麦面做的饼子,尤其是大饼。

大饼,以前农村逢集时,总会有人拎个篮子卖大饼,买多买少都卖,几分钱也卖,都是农户赚点零钱的办法。制作大饼要有点技术,我的姨母就是做大饼的好手,就是用普通的锅烙的,面特别软,做出来的大饼有四五公分厚,中间的孔洞有拇指大小,又香又甜,喧软可口,我每次去她家都会饱餐一顿,那味道至今难忘。现在回家乡看到做大饼的已经专门开店了,一排电锅,香气四溢,依稀还是当年的味道,但没有当年那么厚,中间的孔洞也没有当年那么大。每次回老家我都要买几块大饼,放在冰箱里慢慢享用,孩子们也喜欢上了大饼。

苏北各地都有做大饼的,但我总觉得还是洋河的大饼味道最好。还见过山东的大饼,大小与洋河的差不多,但是硬得像砖头,一块有10来斤重,称做炕饼,据说是为了保存,味道就不可比了。有时在家里自己也试着做大饼,但做不了那么大,味道只能说是马马虎虎,看来行行有学问哪。

包皮饼,饼子的魅力,在于它似乎能包容一切——糖、肉、菜、豆腐渣,几乎无所不可包,这是中国人饮食智慧的生动体现。但用麦面包玉米面做出来的饼子,单独被称为包皮饼,有点令人费解。这个做法好像也就是在洋河这一带才有。包皮饼中的玉米面需要炒制,加油加葱加盐,味道丰富,当年也属于高档食品。现在似乎也不大常见,洋河的饼店里时有时无,是因工序繁琐不愿常做?还是有意为之的“饥饿营销”?倒也让人琢磨。

煎饼,如今城里的早餐摊点,煎饼是绝对的主角。一勺面糊摊开,打个鸡蛋,卷上油条之类,撒上各种调料,快捷方便,价廉物美,深受欢迎。这是进化了的高级版本,当年的煎饼可没有这么高级,那就是农村的主食之一。

小时候看大人摊煎饼,就像看一种艺术表演,地上支一张鏊子,身旁放一盆糊子,挖一勺糊子放在烧热的鏊子上,用竹蓖子绕圈一推,薄薄一层煎饼瞬间成型,再用竹笓子一划一挑,一张张煎饼就整齐地摞在一起。刚烙好的煎饼特别好吃,又香又脆,卷上点菜就更好了,大概山东的煎饼卷大葱就是这么出名的。煎饼好吃,推磨累人,小时候就怕被喊去推磨,一转圈头就昏,但怕大人批评只能咬牙坚持。

煎饼最大的好处是什么粮食都能做,当年小麦煎饼是奢侈品,玉米煎饼常见,山芋(红薯)煎饼似乎更多。记得上初中时,农村的住校生要自带干粮,有的同学就带煎饼,在宿舍里拉根绳子,将煎饼一张张地挂起来,一般可吃一星期。万一生霉了,用水冲洗一下,在食堂大笼里一蒸,照吃不误,至于味道么,吃的人才知道。如今老家还在吃这种传统煎饼的人,怕是也不多了。

车轮饼,车轮饼是洋河的特产,好像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做法我仅略知皮毛,当年的味道记忆犹新,一口咬开香脆的酥皮,浓浓的猪油味弥漫口中,接着是甜味的迸发,还有冰糖在牙齿间摩擦产生的快感,然后是细细的果皮发出的异香,似乎未及再品,一块已经滑入腹中。近些年提倡低油低糖,车轮饼的馅料也增添了新花样,当然味道也不及当年了。有时吃的车轮饼,外皮成了一张整的了,大概也属偷工减料吧。当然,车轮饼是菜品,不是主食,但毕竟叫做饼。

唉,人上了年纪,总爱念叨些吃食往事,细究起来,多少显得有些庸常琐碎。哈哈!民以食为天嘛!

 

作者简介: 张晓铃,男,宿迁市洋河镇人,原江苏省交通运输厅副厅长、江苏省铁路办公室主任,江苏省交通运输厅一级巡视员,《江苏省志》副总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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