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我来谈谈“趣味”。
说起趣味,我记起梁启超先生在他的《学问之趣味》一文中说:我是个主张趣味主义的人,倘若用化学化分“梁启超”这件东西,把里头所含一种元素名叫“趣味”的抽出来,只怕所剩下仅有个“0”了。听听梁启超的趣味之谈,进而深度审视自己,自己真的要被列为乏味之人了。
世人常道“趣味”二字,然真解其味者鲜矣。趣味非止于嬉笑怒骂,实乃一种生命姿态,有人认为是对抗庸常的利器,有人则认为是洞穿尘世的微光。
记得去年深秋时节我再访三生石途中偶遇一位坐禅老者,与他交谈得知,他每天早晨必与蔷薇低语,向山间不知名野草作揖。人笑其痴,他却道:“草木有灵,你待它三分情,它还你七分色。”此般趣味,已臻庄子“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之境。趣味之深,其实此刻非语言能表,趣味是见微知著,于一花一叶中窥见大千。这般境界,即是独坐小轩窗下,不染尘世喧嚣,可在静观万物中得见天地至理。
此般趣味,与我流连山野、以水作画的痴顽,恰成映照。
近几年总是因渐长的年岁而莫名惆怅不已,常常一个人踏山寻水,常以枯枝为笔,蘸溪水在青石板上作画铭字,只是稍有风来,转瞬即失,虽感心有所伤,我却依旧如此,也常自问:此为何故?自答曰:画入眼,字入心。随风去,心归尘。
“人生不亦如此吗?”我又想这般趣味,不正暗合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禅意。真正的趣味,是将短暂化作永恒,在无常中捕捉恒常。
今人所谓趣味,往往囿于皮相。或追逐网红打卡、刷短视频,或搞恶作剧、沉溺虚拟狂欢,恰似买椟还珠,逐声色而遗神髓,徒得其形。反观陶渊明采菊东篱,苏轼赤壁泛舟,其趣皆从心源涌出。趣味之贵,正在于它是生命的反刍,是灵魂的自语。
张岱夜航船上观雪,金圣叹读西厢时击节,皆是将寻常光阴酿成不朽的刹那。这般境界,唯有心灵澄明者方能体会,在夜深人静时与明月对酌,与清风共语。
古人云:“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趣味之道,正在于以有情之眼观无情世界,将生活过成诗篇。无论是李清照“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的幽趣,还是袁枚随园食单里的雅趣,本质上都是对生命深度的探索。
这般境界。 细究之,趣味实为一种抵抗——抵抗麻木,抵抗流俗,抵抗时光的销蚀。它让卖油翁能在酌油中展现绝技,使蒲松龄在谈狐说鬼间寄托孤愤。今日我们需要的,正是这般能穿透表象、直抵本质的深刻趣味。毕竟,活得有趣,或许是对抗荒诞最优雅的方式。正是在这喧嚣尘世中,以清高自守的姿态,诠释着趣味的最高境界——不为外物所动,不为世俗所染,独守一方心灵净土。
如今浮华世间繁杂,“趣味”二字,今人多琢为玲珑玉玩,不复见三代鼎彝之朴厚。谈起趣味,难得再感受青铜器般的庄重质地,真正的趣味是能重新擦亮被世俗蒙尘的生命美学,实为文明传承的密钥——它不只是生活的点缀,更是人类在荒原中建造精神庙宇的永恒冲动。
趣味是一副令人望而深思的画风。
想那老者对蔷薇的低语构成东方美学“物哀”传统的双重变奏。当指节粗粝的老者向野草作揖时,其躬身弧度暗合《考工记》“轸之方也,以象地也”的造物哲学。这不是简单的移情,而是通过身体仪式完成天人感应,恰如量子世界中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相互作用。那些独处女子铜镜前的光阴细数,实则是将梳妆台转化为时空曲率观测站,在青丝渐白间参悟分分秒秒的诗意转化,如此想来岁月、时光以及老去的印记,不都成了趣味之佐料吗。
我一直羡慕并想像苏东坡夜访张怀民的情景,这也是一种知己相悦的“趣味”,让我想起敦煌藏经洞的抄经人,在骆驼刺摇曳的戈壁深处,用笔墨与风沙赛跑。
趣味从来不是轻佻的消遣,而是文明存续的暗码,它无所不在又变幻莫测,耐人寻味又无以言表,心心念念,若能寻得真趣味,此生无憾矣!
作者简介:段银玲,笔名秋水,河南省新安县人。河南省作协会员,三门峡市政协委员、渑池县政协常委,三门峡市新联会副会长、渑池县新联会会长,渑池县、义马市工商联副会长,渑池县妇联兼职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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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醉名利间,我自悠就山水前。云水禅心寻古意,清辉独照玉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