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绿色的家族里,有一支脉——春绿,尤为醉人。
绿,好像没人不喜爱。绿的底色是清新、妥贴、温润、生机,入眼清亮,有喜气,人感觉困乏时,放眼窗外,目光融入绿色中,不觉身心便会松弛下来,如同茶叶在水中般舒展,绿意让人生出双翼,人一下子变轻了,欲飞。
同为绿,其色的深浅浓淡、轻重厚薄,给人的感受千差万别,有草色遥看的欣喜,有春风江南岸的低回,有平林漠漠的心伤,诸如此类的种种,都是以“绿”抒怀,实则无关绿意。绿意如水,滋润人心,任人寄怀,从来不作辨白,在绿的心里,绿就是绿,有关那么多名分的绿,无不是人为的。就如同我所写的“春绿”,便是我眼中的绿,我心底的绿,我感受出来的一种绿。
春绿,望文生义,春天的绿,抑或春天般的绿。这亦是方块字的妙处,汉字是一幅画,一段情,一种念,发散人的思绪,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独处时,心事都收拢在点画之间,在不同语境中,又能吐露不同的心声,有时还会旁逸斜出,节外生枝,羚羊挂角,意在言外。望文生义,是人耍的小聪明,别有机趣,意不在是否正确,而在雾里看花。我笔下的春绿,说春天的绿,当然可以,却不完全,绿字前边借加个“春”,我想表达那种绿意挠心的感觉。
感觉的差别,离不来比较,亦少不了具像。春绿是怎样的一种绿呢?不妨让我用具体的事物作例,这样似乎更直观,可触可感,当然,关键还是在于感。
在一众的树木中,柳对春之气格外敏感,残雪消融的时候,柳树开始泛青吐芽,柳梢头悄然染上了一抹鹅黄,其时,柳树尚未变绿,鹅黄的柳色,还不能称之为春绿,待到拂面风和软,柳芽长成小鸟的羽毛,带着柳条飞扬,背景衬托着水波不兴的小河,茵茵的草色,有着清新之气,此时眼中的绿,方称之为春绿。
竹外桃花三两枝,翠竹掩映下的桃树,桃花正夭,桃叶初放,怯生生的桃叶,三三两两伏在枝头在看热闹,却不知自己亦是风景,水绿的桃叶里涌动着春波,似有歌声飘荡,隐约着一团绿色的火,相类的还有杏、海棠、樱花等等,我总觉得,那些娇艳的花儿无不是在为春绿鸣锣开道,一夜风雨,落红满地,感时伤怀,春绿却能令人心头一震。
银杏树,可谓是林木中的老字辈,这棵历经沧桑的老树,在如酥的春雨中,变戏法似的擎起一把绿伞,遥遥一望,绿意似乎是浮在枝头,风动枝摇,感觉不是树在动,而是绿意飘忽,注目细瞧,嫩绿的叶片,犹如婴儿的小手,握拳者有之,摊掌者有之,伸臂者有之,鲜嫩柔和,珊珊可爱,令人感动莫名。
春绿,是一种让人冲动的绿,绝非春天独有,她可以现身在四季的任何时节。冬天,万物萧杀,世间一片死寂,其实,这只是表象,是人为归纳的结果,人往往自以为是,喜欢总结,却不知一叶障目,拂去坚硬的表象,山南水北,篱边渡头,凡阳光能路过的地方,拨开枯草败叶,目光就会被鲜绿吸引,冬日的阳光透过枯黄的干草撒落在大地上,草籽感受到了暖意,不觉心动,叶芽破土而出,这种绿意无疑就是春绿。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夏天是绿的天地,绿得浓稠,可不要忽略了,梧桐放叶时的淡绿,刺槐花飘香时槐叶的浅绿,樱桃红时的柔绿,水杉初羽的莹绿……这些别具一格的绿意,如同深秋时,早已脱下旧时裳的杨树、苦楝树、柿子树等树木,在天气回暖的日子里,纷纷着上新绿,让人眼前一亮,心生慨叹。
春绿,似乎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令人欣喜,有着不息的生机,是大自然与人的一种呼应。
马浩,江苏邳州人,现居南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高考热点作家。作品见《散文海外版》《散文百家》《延河》《四川文学》《雨花》《青春》《牡丹》《雪莲》《延安文学》《骏马》《读者》等报刊。入选各类文集选本百余种。数十篇美文被设计成中学语文试卷阅读题。著有《指间的沙》《给窗口加块玻璃》《万物有灵》《都将诗情付酩酊》《藏在诗词里的二十四节气》《应知故乡事》《理解苏东坡》等文集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