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淑女传

作者:黄兴洲

连载:淑女传

三、 积劳成疾

(9)独立自主

分过家单独过日子后,瑛子觉得独立性强了,她显现出天真活泼的样子,但是小小的院落,厕所离住房不足十米,有诸多的不便,想搬离这里。

一九七三年秋,我找队长想要一块宅基地,队长说等一等,看哪里合适。

一九七四年二月,瑛子又怀第三胎,在村头要地盖房暂缓,十月里,瑛子要生产,根据她的要求,我到沟崖接来了她姥姥伺候她坐月子。

此时姥姥八十多了,身体还算健朗,瑛子从小是姥姥带大的,听说来服侍外孙女做月子,很高兴。

时值隆冬,烧柴做饭不方便,当时兴烧煤油炉,瑛子的二舅在徐州董庄煤矿上班,特地给外甥女买来一个炉子,烧柴油的,底座跟汽灯座相仿,打开盖子用棉花拧成条条或用成束的绵线从孔穿过去,跟点油灯一般,七个孔要穿七条线,底部盘在油槽内,点燃后,火苗被一个圆筒外罩束缚着,用钢筋焊个架子留座锅,相当于现在的燃气灶一般,火头可调整,姥姥就用这个灶具做饭给瑛子吃。

这时,岳父送来的米、面、油可派上了用场,月子里瑛子过得很幸福,吃得也好,奶水就十足,小三子没受一点委屈。

姥姥岁数大了,大舅怕给瑛子添麻烦,更怕出意外,三子刚满月,姥姥被大舅接走了,瑛子开始自力更生。

粮食、燃料充足,烧煤油炉做饭方便,她三天两头包包子,贴饼子,自己拌了一瓷缸萝卜豆,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天热了,盖房子搬出去成了头等大事。

我请人拉土,打夯,垒地基,不到半年两间土墙草顶堂屋完成,父母不让我们搬出去,离中秋节还有半个月,父母搬了出去,把三间老堂屋留给了我。

母亲的考虑是怕在村头没院墙,小孩不安全,也为了离我和哥一家远点,省得惹闲气。就这样,我们五口人搬进三间老屋住下,过道又打开,地方宽厰了,厕所在院外,省得鸡刨粪带一爪子大便在院里跑,不卫生。

小三刚满月,瑛子又投入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呀,我每月十六元工资交生产队八元,记同等劳力工分,瑛子起五更到田里拔青草,天亮了队长吆喝干活时,她已歪歪拉拉揹回来了,五六十斤,能记五六个工分。

为了多挣工分,多积肥,我们又买了一头小猪,猪臊泥和猪粪都可以记高工分,一年到头喂一头猪,长到一百二十斤以上,公社食品站就收购,一头猪也能卖个几十块钱,大人小孩穿衣,油盐炭火,人情来往,光指我那一个月几块钱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瑛子长年累月夜似继日地拼搏,累出一身毛病,贫血,乳腺增生,胆囊发炎,成天药不离口,她顽强地坚持着。

一九七三年暑假,我去运河师范参加中学师资培训,进修三个月,瑛子一人带孩子在家,黎明前她去田里薅草,小三子醒了找妈妈,光着屁股扒着门缝哭喊,西边邻居老奶奶被哭醒了,拄着拐棍隔在门外哄他:“乖儿,别哭,你娘一会就回来。”

等瑛子回到家,小三子已歪在门边睡着了,瑛子疼哭了,老奶奶吵瑛子,你光知拼命,孩子不要啦?冻出病来不得花钱,再要走,把钥匙留在门边,我也能帮你哄哄孩子。

这个一向性情古怪、骂人没完没了的老奶奶,独独疼爱瑛子,老奶奶和我母亲吵过架,互不搭谈,我母亲搬到村头去了,瑛子嘴甜,祖孙俩倒是有缘呢。

(10)与人善结缘
瑛子尽管苦干实干,挣的工分还包不了娘四个的口粮,秋后决分,劳力多的户往家搬决分的粮食,瑛子也去领,队长不给,说透支户交清透支款才能领粮食,瑛子面皮薄,觉得心里难受,眼泪鼓眼皮,空手而回。

她不服气,更加拼命挣工分。

生产队里缺肥料,鲜大粪一斤就记一个工分,瑛子在每天黎明时分,背着粪箕子,拎着粪扒子,沿村头路边汪边拣野粪。

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她比别人起得早,走的快,有时天亮后就拾多半粪箕子,好几斤就挣好几分。

农村历来拾粪的都是老头,年轻女子哪有背粪箕满庄拾粪的,她不怕人笑话,劳动光荣,挣工分光荣。

我知道她这么辛苦的拼命,感动地劝她:“别这么拼了,身体要紧,等我学习结束,成了中学教师,工资就长了,那时日子就好过了。”她苦着脸说:“我去领粮食队里不给,我多难过呀!”我说:“苦日子快过去了,我还有半个月就结业了,等我回来你再早出晚归,家里孩子不能丢呀。”

她听我劝,不再拼命薅草拾粪,专心养猪了。

家家养猪,田头路边的猪草都让人薅光了,她也见缝插针拔一点,肥猪长过一百斤,吃的多,需要加料追肥才能添膘。

她见人有把翻山芋秧子碰掉的断枝子带回家喂猪,她蒙生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生产队有一块山芋地位于纲河南岸,离我家有四里地,隔一条纲河,那块山芋地的山秧肥厚,一天黎明前,她安顿好孩子,带着麻袋到了河南边,平时胆子很小的瑛子,今早她上船拉动绳索过到河对岸,她也不怕地里有虫子叫,也不怕黎明前一阵黑,她薅了鼓鼓一麻袋芋秧,足足七八十斤,也不知哪来的邪劲,她又抓住绳索过了河。

怕被熟人碰上,不敢歇歇,一气背进家,东边天才刚放亮(过后她给我讲的),进门把麻袋一丢,再也站不起来了,歇了好久,才挣扎着起身,但腰脊椎疼的钻心,一连十几天,她疼的实在受不了才告诉我。

我不敢怠慢,把她带到官湖医院作检查,外科主任冯启华是我高中同学还沾点亲戚,他给瑛子查完后诊断,这是严重的椎间盘突出,是长期过度强劳损造成的,得赶快做手术,不然,要造成终身残废,我吓坏了。

第二天,我请假送她进了官湖医院。

冯启华安排瑛子住进病房,需查查血压和有关数据后方可做手术,夜里天冷,住官湖街的我四妹把她家的煤球炉子送来病房,怕夜里煤燃烧透了,就把煤球炉封好走了。

一间屋一张床,我和瑛子吃完晚饭又没电视看,也没手机玩,说会话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先醒的,只觉头晕噁心想吐,我下床打开门,瑛子还在昏睡,护士来通知上午再做一次检查,我说了症状,她一见屋里有煤球炉,还发出一股煤气味,吓得赶紧打开门和窗,她一边往外提炉子一边说:“我的亲娘哎,大叔,算你命大,祖老积德了,这会死人的,你怎么把炉子放在这封闭的病房里。”

护士很快检查了一下瑛子,瑛子还在昏睡,她跑去喊来值夜班的医生,医生认识我是冯主任的熟人,叫护士喊来冯启华,冯来后检查了瑛子一会,对我说:“二哥,还好,这可不得了,咱同学龚X一家子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是煤气中毒,二嫂子的检查今天不做了,掛两天水排排毒再说,你两口子命大。”

等一会,我四妹来送早饭,我说:“您四姑,我跟你二嫂的命今夜差点完了。”

她后悔不该把炉子封得那么严,本意是给您取暖的,谁知差点出了事。

两天后,瑛子精神恢复很好,才又作一遍检查。

三天后,冯启华动用五个医务人员,有医生也有护士,把瑛子推进手术室,全麻后,两人扯胳膊,两人扯腿,一人掌住头,齐心合力向外拉,把骨节都打开,然后又细心对接上。

手术进行两个多小时,结束后护士推瑛子出来去观察室,瑛子跟死人一样,除了还能喘气,四肢一动不能动,来探病的嫂子吓的哭了,她瞒怨说:“你真大胆,弄不好,这个人还有吗?”

我非常相信冯的医疗方案,事前他给我详细分析过了,我同意后才这么做的。

冯是六七届高中生,我六六届,平时关系很铁,我姥姥姓冯,按班辈我们是表兄弟,不然,我敢把妻子的性命交给他作这个大胆手术。

两小时后,瑛子悠悠醒来,要解溲,嫂子把尿壶送到她身下,见她知道抬屁股,挺腰,才长出一口气。

这么一个大手术,把瑛子的椎间盘突出治好了。

瑛子在观察室休息到下午,冯来看了一遍,开了消炎药和两瓶盐水,说:“二哥,把二嫂拉走家吧,在这也无非是睡着休息,到家十天半月别干活,好好休息,只要不疼就彻底好了,二嫂的治病方案给我留下一个病例。”

冯为我省了医疗费,又给我吃了定心丸,果然到家两天后,瑛子自己能去厕所了,来瞧她的人看她挺直的腰板,都感到高兴,老搭挡侄女翠平说:“二婶子,赶快好,没人跟我搭挡抬抬子,我跟你一抬有说有笑,干活不觉累。”

邻居大婶子眼泪丝丝地说:“乖儿,你人好心眼好,老天爷厚待你,听说你差点煤气中毒,我都吓死了,要不是你嘱咐我,让我晚上来给孩子们做伴,我早去看你了。”
队长笑迷迷地提着二斤豆油过来了,他热乎人的方式很特殊,他骂了一句:“你奶奶个头,我刚瞅好一个可心的妇女队长,你差点坏了我的事,赶快好起来,大队书记让我通知你,后天和那四个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去公社参加三干会。”

侠用手拉着瑛子的手说:“二嫂子,你被俺们选为咱队妇女队长,你成了俺们的头了,快快好起来,带俺干活挣工分。”

瑛子激动地泪流满面说:“好的,妹妹、侄女、婶子们,我觉得浑身没啥难受的了,明天就去参加公社三干会,回来就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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