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于2014年12月24日因病不幸与世长辞。享年99岁。活到这个年龄也祘是高寿老人了。
母亲去世前的一年因年老体弱突然不能行走了,但头脑很清楚,什么事心里明白如常。记得当时老人家对儿女们笑着说,这次我真的要回去了。
母亲离开我们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家里老年人去世后,随着岁月的流逝,悲伤的心情一般情况会渐渐变淡。然而每当我回忆起母亲活着时候的桩桩往事,对母亲的思念依然无尽。
母亲中等身高,体质很瘦弱,可以用身单力薄来形容。她从很小时开始裹着小脚,是从封建社会走过来的典型农村妇女。母亲曾向我讲述过她在七八岁时被家人逼着裹小脚的事,老人们都劝她说,你是个丫头片子,长个大脚板将来长大了不好嫁人。所以每天在大人的督促和帮忙下,将十个小脚趾不停地向里弯曲拽拉,有时套上一个带扣的小线绳往脚掌处拉扯,循徐渐进日复一日不长时间后,十个秩嫩的小脚趾脆骨已被折断,一律自动倒向脚掌下,然后再用窄而长的布条紧紧裹住勒紧扎起来,年复一年就裹成了定型的小脚。在当时对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小女孩来说,这样做是残忍无情的。母亲回忆说,不知哭过多少次掉过多少眼泪。但心里还认为必须这样做才行,咬牙也要变成三寸金莲。裹成小脚后,人就变得头重脚轻有点向前倾倒的感觉,只有挺起身子昂着头。母亲说日子久了,也就站稳了走稳当了。不敢走快也根本不能走快。母亲就这样慢悠悠一路走来。母亲的小脚是封建社会迫害妇女的见证。母亲一辈子都穿带大襟的衣服。裤腿角一年到头无论天冷天热都要用黑布带扎着。母亲穿的衣服从来都是自己裁剪,一针一线精心缝制,针脚细密,因为量身制做穿着十分可身好看。她平时喜欢穿青黑色的布料,夏天上衣选择灰白颜色。母亲穿的鞋子也是靠自己亲手去做,鞋子小而又尖,鞋底鞋邦做起来同做大鞋一样费事费工,但鞋虽小,做成成品后非常耐看,简直像工艺品小巧灵龙。到了每年初冬,母亲让家里人到湖野河沟边採些芦苇毛,自己就开始编制小小的茅瓮,鞋底是用秋后的长点的茅草再加一些青坯或麻页在一起搓成小绳盘底,鞋底挤扎得很结实四圈留出细长的绳筋好拧芦毛,也是量脚定做,做成后放些软布做鞋垫,同样小巧好看。
母亲每天生活很有规律,起床后先梳头,把长长的头发梳理完后挽在脑后用黑色小网子盘起来,先把自己收拾干干净净再去做饭做别的家务活。母亲平时习惯的在头上搭上一条毛巾,烧地锅时怕烟灰落在头上,出门时也能挡些风寒,天热时可用来擦汗。我曾细心观察过东西邻居的老太太大都这样,那年月没有卖老年人的帽子吧。
母亲虽然身体瘦弱,但平时很少生病,在我的记忆里老人家一辈子从来没住过医院。但头疼脑热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只是吃几片退烧药就行了,总是说没事。老人家在发烧难受时从来不喊呼,自己坚强挺着,实在不行就让到村小医院挂几瓶水便没事了。连我都不敢相信,一阵大风都能被刮倒的母亲,竟然活到近百岁,生命是那么的顽强真是奇迹。老人家长寿没有什么秘诀,其实一辈子过的苦日子比好日子多。吃糠咽菜挨过餓逃过荒年讨过飯。平时飲食上粗菜淡飯生活极其简单随意。所好的是心态比较好,心里很少装着这事那事,母亲常说,过得好与不好都是人的命。母亲搁亲为邻包括对自己家里人很少虚套,有什么说什么很实在。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都说出来。从未听她说过什么事把我气死了,什么事把我憋死了这样的话。对儿孙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不怎么担心这担心那的。对生活上吃穿没有什么过高要求。身心很平静,过着十分随意的日子。母亲的性格和为人处事对我做人有很大的影响。
母亲活着的时候,她目睹了近百年大自然的阴晴圆缺和日出日落。一生居住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乡村里。想想一个世纪是多么漫长的岁月,世界风云变化,大千世界发生过多少滄桑巨变,经历过朝代更替。母亲对天下大事全然不懂也从来不去关心。但她在和上了岁数的人一起啦呱时常说,是毛主席和共产党让咱们老百姓翻身得解放,日子越过越好。这是亲身感受到的,也是最朴素的阶级感情。母亲生活的圈子就是家前园后,收湿晒干,洗衣做钣,勤俭持家,养育儿女带好孙辈后代。常对孩子们说,要好好做人,长大为国家为社会服务。在母亲的晚年最后时光里,她的二孙子李建都有了孙子名叫正恩,能亲眼见到重重孙的能有几人?五世同堂不多见,提起这件事母亲就特别高兴。
记得有一次我和母亲啦家常,母亲唉叹的说,我这辈子苦在裹小脚上了。走不动哪儿也去不了。看现在的年轻媳妇们多好,想走亲戚想赶集上店,说去抬腿就走。我整天围着锅台转,周围四集都没去过。母亲说的是心里话,我理解她的苦处。我说,您想上哪去,可以用車拉您去呀,她却说不买不卖的,让孩子们拉着赶集看景那不好。我有些安慰的说,娘,在人生这条路上您比一般的人都走得远走得更长!老人家是听懂了我这话的意思,说活那么大岁数有什么用呢?活得再大最后也得死。我说那不一样。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只一回,都想活得长寿些。日子无论过得多艰难,都值得好好活着。何况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老人家笑了。
母亲是一位极其平凡的人,普天下又有多少这样平凡的母亲啊。她们能吃苦受累能勤俭持家,一心想的是把小家打理好,很少想着自己,这一点是所有母亲最高尚的品质。家是小国,国是大家。只有千千万万个小家都祥和,我们头顶的蓝天才能晴空万里。
母亲娘家是徐楼北边十字湖,这个村子刘姓是个大家族。母亲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都是刘李氏,活这么大岁数连个大名也没有。她们这一代的女性大都是这样。母亲上边有两个哥哥,大舅刘贯益单身一辈子,早年曾在大上海混过不少年,六十年代初病故。二舅刘贯臣有一儿一女,大表哥刘树彩是小学教员。母亲曾对我们说过,她小时候很苦,在刚记事时我外祖母就得病死了,是外祖父既当爹又当娘把母亲拉扯成人。母亲还告诉说,外祖父带着她去了大河北边,其实就是京杭大运河东北边上有个叫李湾的村庄,在那里给亲戚种地。在李湾这个地方住了十年之久,她的童年和少年是在那儿度过的。多次提到很思念那个地方,六七十年代交通不便,路程也远没法去。到了八九十年代母亲已年迈,坐車怕颠泊不能去了。在母亲去世后,我曾专门驱車前往刘山闸偏东北方向的李湾去了一趟,想去看看母亲曾生活过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李湾是个东西走向的大村庄,连绵有五里多路长,村南面有一条很宽的东西大路连接車夫山和宿羊山及东边更远的地方。民房排列整齐,平房小楼错落有致,绿树成荫,东南不远处便是京杭大运河流过。向东向北眺望一望无际的良田沃野,土质肥沃,老百姓过去称这儿是麦屯子,现早都改为大蒜种植之乡了。我找到李湾靠东头这个地方,可巧的是母亲的亲侄女,我的大表姐就出嫁到这里。说起母亲活着时常想这个地方,大表姐知道情况后很感遗憾说道,早知姑姑有这个心愿,我应该把她接来过上一段日子啊,一切都晚了。我此行也是想替母亲了却生前一个小小心愿。
我现在回忆起来,母亲在她中年时期日子过得比较艰辛,那年月是困难时期,吃不飽飯整天餓肚子,逃荒要饭外流人也多。再者家中既使有点粮食如小麦玉米山芋干子等,不能吃整粮食,农村没有电没有轧面坊。家家户户小院里都有一盘石磨,用磨碾成面才能做飯。连稀飯的糊面子也是上磨推出来的。秋天山芋下来后用鲜山芋掺点少量粮食在磨上碾成糊子再烙成煎饼,这便是习惯的主食。隔两天就要推一次磨,农村戏说叫赶圈子集。我是最怕推磨这活,但不推磨又不行,一般的磨得需3人才能推转。母亲每次天不亮就早早起来准备好东西,在靠磨眼旁放一小滑盆,一边转圈一边往磨眼里舀料子,脚步不停。母亲不光用劲推还要顾下磨。一转就是个把两个时晨。每次轮到推磨时我总要生气,但没办法,家家都是这样生活的。糊子推好后母亲还要坐在地下烟熏火燎地去烙出来。不光粮食紧張烧柴也困难,麦草或玉米杆如果被雨淋湿要提前晒干才能烧着火。每天三顿钣常使母亲愁眉不展。
六十年代初期我正在八义集中学读书,每个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天下午返回学挍。每个星期要从家里带上二十张煎饼,大都是山芋干掺少量粮食烙成。那时上中学每月可领到3元5角到4元钱助学金,政府同时还给一定差额补助粮,每月可领差额补助粮18斤这样,全是白面大米。每天至少在学校食堂买上一顿飯。早晚吃带的煎饼。每次我都对母亲说,最多带20张煎饼不要多带,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吃飯。可每回到学校一点数总要多出三五張来。我心中总有一点酸楚感,娘真是疼儿不叫儿知道啊。天热时要把带的煎饼晾在绳上否则会霉烂的。当时我们的寝室在八中最东南角一处起脊的平房里,住二层高架床用细绳系在屋笆上头将煎饼一个个排起来晾干查数吃,吃的菜都是从家里带来的盐豆或黑咸菜。至今对这种家常士菜还情有独衷,好像永远也吃不够。
母亲在六十多岁至九十岁这近三十年间是比较享清福的,因为生活越来越好,身体无病无灾一直很硬朗,什么事都很明白。吃飯的事早巳不发愁,农村全部通了电,吃水先是门口打手压井,后来通上自来水。在家门口能买到蜂窝煤球,做飯也不用烧地锅,更告别了推磨这种活,原来小院里的老磨盘早就扒掉了,两片石磨也堆放在墙角无人问津。我们兄弟仨早分开家各门另户过自己的小日子。我在原来老宅东边又盖起一个新的院落。父母亲单独住在老宅这个小院子里,生活十分清静。我姐姐和两个妹妹常来看望老人,每次都要带些好吃的东西。只要一来先屋里后屋外给打扫收拾的干干净净。父母亲平时吃些清淡的飯菜。母亲最喜欢到门前菜园里摘些新鲜青菜做菜稀飯,农村人叫喝妈糊。父亲一辈子喜欢种菜园,各种疏荣瓜果都种,。对耄耋老人来说平常简单随意的生活就祘是享清福。
母亲晚年岁月有近十年的光景,身体明显衰老,但精神很好。也没生过什么大病,主要是有点眼疾见风流泪视力减弱。只要走动就得柱拐杖,拐杖不离手。父亲是九十四岁时去世的,母亲一个人较孤独的生活了九年的岁月。每天两顿飯吃得很少。天气晴好时就从堂屋柱着拐杖慢慢走到大门口,不能再走远了。大门东侧有一块方正的青石,上面放有垫子,母亲常坐在上面,一坐就是大半天。她想看看门前来往的行人,喜欢别人上前給她打招呼说句话。一到星期天孩子们都到门前玩耍。母亲最盼望三个闺女轮流来看望她,只要一来就十分高兴,说话也十分贴心。我因工作调动把家搬到了碾庄镇子上。离老家不远也不近。退休后每隔十天八天便回去看望老人。母亲估祘我要来时,便不停向家南边大路上眺望。有一次我带着我的孙子大成回去,母亲几次叫着我的小名,吩咐快去超市給她的重孙子大成买好吃的。大成听老太喊我的小名,在一边偷着乐。此时的我别提有多高兴了,在别人眼里我已经是老年人了,而还能在慈母尊前听候吩咐,这是多么幸福的享受啊。
母亲中年时的情景,老年岁月生活状况,暮年时渐渐衰老的光景,老人家亲切慈祥的音容都铭刻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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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如山,巍峨耸立;护佑儿女,恩情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