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同堂

作者:黄兴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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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笑得眼眯在一起,看着四世同堂的儿孙们站的站、坐的坐,叽叽喳喳,欢声笑语,一个叫阿胖的重孙子喊:“太太,我想听你讲大花猫的故事。”

九十四岁的 阿梅咧开缺了两颗牙齿的瘪嘴,伸手摸了一把阿胖的笑脸说:“行,听太太给你讲。”

“那年腊月二十八的傍黑时,我走到官渡口村,想从那里搭船过河,喊摆船的艘工半天,也没有人影,眼看雪越下越大,我着急了,家里还急等我回去办饭给孩子们吃,这可怎么办?

突然从船仓里跑出一只大花猫,它蹲在船头屙了一泡尿,然后向我咪咪叫,我急着唤:“猫咪,猫咪,你主人在船上了吗?”

猫咪一阵咪咪叫着进了船舱,马上从船舱里走出一个小老头,他就是摆船的彭老头,他揉着醉眼看见了我说,唉呀,下雪无人来,我喝点酒,怎么睡着了呢?大妹子快上来!“阿胖说:“太婆,你还没说大花猫呢?”阿梅说:“胖啊,那大花猫可是我送他的猫崽儿,咱家那只老狸猫一窝下四个猫崽儿,满月后我送老彭头一只,猫崽长大了,还认主人呢。”阿胖的妈妈飞红插话问:“姥姥,下雪了,你去集上干什么呢?”阿梅听外孙媳妇一问,脸顿时阴了下来。

她忍不住啜泣起来,飞红一见姥姥哭了,吓了一跳,忙问:“姥姥你哪儿不舒服吗?”阿梅说:“乖,不是的,你听姥姥讲讲过去那些令人伤心的事吧。”

阿梅十七岁出嫁到赵家,丈夫赵墩儿家穷,娶亲那天,家里婚床、桌凳、锅、碗、瓢、勺板整的,三天早上回娘家,晚上回来时,家里一贫如洗,婚床没有了,锅台上烧饭锅没有了,桌、椅、板凳全没有了,阿梅吓一大跳,怎么啦这是?她问丈夫赵墩儿,丈夫是个老实疙瘩,不敢隐瞒,告诉妻子说,那些东西都是从邻居婶子、大娘家借的,娶完亲得还人家呀!阿梅一听,当时就哭了,这日子今后怎么过呀?不行,她闹开了,说:“赵墩子,日子穷富我不在乎,但没有床,夜里睡哪呀?没有锅,怎么做饭哪?你必须再弄回来,不然,离婚。”

阿梅包袱一提就要走,赵墩儿的婆婆急了,说:“乖儿,你别走,我叫墩儿再弄回来。”

可怜,墩儿又从婶子大娘家借回来,阿梅含泪过了一个月,满月了,娘家来人接阿梅回娘家过几天,临走时她对丈夫说:“咱不能总借人东西不还吧?我走后,你把它一样一样都还回去吧,咱穷日子穷过吧。”

从娘家回来,只见在铺床地方打了一个地铺,锅台上座了一个铁盆,阿梅二话不说,把回门做的鞋和蒸的馒头往地铺上一放,就开始打扫卫生,整理锅台,铁盆当锅使,葫芦瓢当碗用,穷日子穷过呗。

赵墩儿穷,人不懒,很体贴妻子,重活不让她干,家里他是老大,三个妹妹都未成年,娘三寸金莲不能干重活,只有他和爹死拼命做活,但那仅有的一亩薄地,收上来的粮食还喂不饱大小七张肚皮,不能眼睁睁饿着。

阿梅的娘家哥是弹棉花的,给人加工得到的棉籽能榨油,饿极了,棉籽饼也能充饥。阿梅在哥哥的资助下,下乡到处收籽棉,给人加工籽棉赚棉籽。

给阿胖讲回家晚了那次,就是走乡串户收棉花加工,遇下大雪拦在河边,幸亏她和老船工熟悉,不然可就惨了。

生第一个男孩子时,阿梅不满十九岁,为了改变穷困家境,她给儿子取名赵改,刚坐完月子,就出去收籽棉去了。

那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刚成立,乡下还都是个体户耕作,老百姓种一点半星棉花,全靠走乡串户的弹花工给加工,阿梅上门收,哥哥加工好她送,不收工钱,只赚棉籽,榨油落菜子饼,阿梅从中赚点油和籽饼,也能换些油盐钱补贴家用,只是太辛苦。

常言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阿梅公公,婆婆都得了重病,没钱治,双双离世不到一年,丈夫赵墩儿在一次过河时,落水而亡。

那年丈夫刚四十岁,阿梅三十八岁,再穷再难,有丈夫撑着家,阿梅只干点擎活,这下子天塌了,阿梅和赵改、赵变,赵生、赵活娘五个哭死哭活也改变不了现状。
埋完丈夫,阿梅把大儿子赵改、大女儿赵换,二儿子赵生,二女儿赵活叫到跟前说:“孩子们,你们爷爷、奶奶,爸爸都撇下我们享福去了,留下的罪咱娘们还得受,改儿,你今年都十四了,我想让你跟你大舅学弹棉花去,赚钱多少不说,先顾一张嘴啊,你爹活着时没钱让你上完学,只上二年级就下来帮助干活了,你到你舅家,好好学活,将来也是个指向,攒两钱,过几年娶个媳妇成个家,我死也能闭上眼。”

赵改走了,十二岁的大女儿赵换是阿梅的好帮手,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农闲时,阿梅就偷偷做点小生意,还是散收籽棉,但此时国家有政策,粮棉是统购统销物质,私自收购棉花是违法的,阿梅带着女儿赵改,只能到乡下少量的收买,然后到娘家哥家加工,蝇头小利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干。

1966年,国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开初城里乱轰轰的,乡下还比较平稳,后来越闹越凶,乡下也不是世外桃源,阿梅在往娘家哥家送货时被民兵抓住了,货没收还不算,差点以“投机倒把“罪名被批斗,好在赵家是三代血贫农,民兵营长念在她寡妇娘们拖家带口不易,免于一顿羞辱。

阿梅回想到风风雨雨那些年的苦日子,悲从中来,难过了一阵子说:“一切都过去了,我拼着老命把四个儿女都拉巴大了,儿娶妻女嫁人,都过成一大家子人,现在我儿孙绕膝,四世同堂,我到阴间也能向他爷们交待了。”

外甥妻无意勾起姥姥痛苦的回忆,很觉无味,忙向姥姥道歉,她从婆婆的包里取出一只银手镯,给姥姥套在手脖上说:“借今日给姥姥过大寿的喜气,我祝老人家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阿梅伸出两只手向外甥媳妇摆显说:“乖儿,你看姥姥两条手臂上都戴满了,这是你小姨给我买的,这是你婶子给我制的,我脖子上金项链是你大表姐去年给我买的,我都累死了,我今年九十四了,还能活几天,太奢侈了。”

阿胖一边翻看太太的手和脖一边说:“老太,你还满嘴新词呢,奢侈是什么意思啊?”阿梅笑得淌眼泪说:“这还不懂啊,我这穿金带银的,过去大地主婆也没有这些啊,这是你小舅妈给我讲的。”

一场祝寿宴马上开始,阿胖还想听太太讲她阿黄(看家狗)的故事,被妈妈喊出去,赵活宣布:“改、换、生、活的团聚马上入戏,请大家赶快入席啊,妈,你自己能走吗?”阿梅说:“我十九岁时下决心要让赵家改换生活,今日总算实现了,走,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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