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唐朝诗人吕岩(神话中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写的一首牧童诗。虽然酸楚,却有快乐。牧童的生活,有市井难见的清高和恬静。它像一幅悠闲的乡村图画,描绘了农家田园生活的安宁与舒适,表达了诗人对远离尘世喧嚣的向往与追求。
成长在新社会的我,却在少年的时候,放了两个月的牛,当过名副其实的牧童。那是1962年春天,我上农业中学初二年级。刚过谷雨,泗阳县教育部门宣布,除“爱园农中”外,全县农中全部停办。我不够转入其它学校的条件,只得洒泪告别老师和同学,回家当社员。
年龄太小,农活啥也不会;力量单薄,重活更是不能干。正在为难之际,听到一个好消息。生产队决定,选派四个人把六头牛,一头毛驴赶到南湖底去放牧。
因为上年受灾,生产队饲草不足,队里六头牛和一头毛驴难以度过漫漫荒春。老人们常说:“牛是农家宝,是老百姓的养老儿子。”生产队的牛,耕田耙地、拉车打场,不可或缺。缺少牛草如何是好?通过社员大会讨论和队委班子的研究,决定派几个人到南湖底(成子湖边)去放牧,解决耕牛缺草的难题。这时,春耕春种基本结束,要等麦后才用牛,利用这个空档期去放牧是最合算的方法。
带上衣被鞋子和每人毎天八两的口粮,加上能充饥的红薯叶、萝卜缨,我们赶着牲口上路了。我的心还在学校,还带了一本破旧的《千家诗》和姑姑给我买的《四角号码新词典》。目的地是王滩,离夏洼有六七十里,大约在今泗洪界集镇的南边,那里有我们夏家一个远房亲戚。
我从未出过远门,对外面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哼着“社会主义好”的歌儿,挥着柳条,赶着牛驴缓缓前行。春风扑面,蓝天白云之下听着悦耳的鸟鸣,我感到非常惬意,感觉比学校枯燥单调的生活快活多了。可是好景不长,走着走着就渐渐地感到疲劳和饥渴难耐,很想停下休息一会。
出远门,对正在“吃壮饭”,长身体的大孩子来说,真是一场考验。因为打算当晚到达,必须坚持赶路,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地方是不能停留的。幸好发现不远处有条水沟,水算不上清澈,甚至还有一群黑色的蝌蚪在游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跑过去用双手捧水就喝,如天旱遇甘霖,淋漓畅快地喝了个够。
暂时止住了饥渴,继续前行,到了太阳偏西,终于到了大路旁的亲戚家。门外有几棵柳树,我们拴了牲口,去他家借锅做饭。那个亲戚,我叫他表叔,他家四口人,两个大人,两个孩子。我们拿出玉米面和干菜,做了菜饼稀饭。吃饭时候,两个孩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们的菜饼子,直到给了他们一小块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饭后,我们给牲口喂点草料,谢过亲戚,再向目的地出发。慢呑吞地赶着牲口前进,区区几十里的路程,从早上走到红日西沉,我不断地问他们“还有多远啊”,每次的回答都是“快到了”。
走了十多个小时,眼看晚霞散尽,暮色降临,过了一个岗洼,到了一个庄头,炊烟袅袅,犬吠声声。堂哥说到了,我趁着暮色看着眼前的村庄。庄子不大,十多户人家,黄泥草屋,墙面依稀还能看见张着口的裂缝。门前场地坑坑洼洼,门口几个老人像在叙家常。看见我们几人赶着牛,都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
第二天,我的放牧生活开始了。赶着牲口向南走约三四里远,有条小水沟,是较为理想的放牧之处。不知是什么缘故,此处土地平坦,本当四海无闲田的乡村,竟有不少荒地。可能是缺少肥水吧,稀疏的草,开着稀稀落落野花。草地和麦田混在一起,要保证牲口吃饱,又要防止牲口去吃田里的麦苗,一旦发生牲口糟蹋人家庄稼的亊,将是十分难办的事。我们小心翼翼在看着自己的牛。
最让我们焦心的是,每天几两的粮食分成三顿,又无油水,如何能过得了日月。经过商量,我们派出堂哥,到南台子(洪泽湖边的地名)去挖湖藕。此藕虽细,但煮熟后当饭吃相当耐饥且有营养。堂哥去挖藕,副队长是领导,真正做亊的只剩下我们叔侄俩,我的责任加重了。不但要管好自已的牲口,还要防止其它放牧者的牲口闯来争斗打架。造成伤害,是无法交代的。
晴天还要割一些青草回来,以备雨天无法放牧之需。我们去放牛的那些天下过两次较大的雨。下雨不能放牧,房东家的两个小老表邀我披着蓑衣去抓“田鸡”。所谓田鸡,就是专吃害虫的青蛙。我和他们一起,两个小时捉了近二十只。虽然有了一次美食的机会,我却觉得很痛心。放牛时还有一项任务,就是要把牛粪拣回来,晒干后作为柴草之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活计不重,但也忙忙碌碌,哪里还有“牧童归来横牛背”的浪漫情怀。
荒村野地,柴门犬吠,少伴无友,寂寞难耐,整天被拴在这几头牲口上。出来一趟,也曾幻想到十几里远的界集、龙集、太平集去逛逛街,但都未获批准。我也能想通,责任重大岂能擅自离岗,只有暗下决心,将来长大后,不但要去赶龙集,还要上泗洪、淮阴、南京呢。
我没出过远门,在家的时候,饮食起居都有父母照料。离家一月有余,念家之情油然而生。每当活计轻松之日,更深夜静之时,总是心思父母,挂念伙伴,但只能耐心等待回家的时刻。
我们四个人中,三个人各司其职。领导我们的副队长可以经常回家,因为队委会有事要研究。几次都是骑驴回去,返回会给我们带来家中的新闻,大家也很高兴。他最后一次回家却惹了大祸。因为没有鞍子,他把两条旧麻袋用绳子捆绑在驴背上,打的结一路磨擦把驴的后屁股磨破了,对驴造成了伤害。
小满到了,我们顺利完成了放牛的任务。正当干部群众夸我们牛放的好,长了膘时,毛驴却病倒了。找兽医治疗,吃药打针终不见效,几十天和我朝夕相处的毛驴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我非常惋惜,非常痛楚。
说来也巧,村里一位兽医专科毕业,就职青海军马场的权威兽医,正好回乡探亲,被大队干部请来,对驴的死亡原因进行分析。他给出的结论是,从驴的发病症状来看,与驴有皮肤外伤有关。驴爱打滚,被破伤风杆菌侵入,是造成驴死的主要原因。
要查驴的受外伤的原因,就要追到副队长了。这位副队长在干群中口碑不错,也无故意之嫌,虽然有过失,但都是阶级兄弟。如果张扬出去,会影响大小队的名誉,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这件事过去多年,但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有时甚至还隐隐作痛。我是幸运儿,放牛是我走进社会的第一步,初次领略到人生道路的风雨沧桑。寒来暑往,我从当年的放牛娃,已变为白发苍苍的老人,想起放牛的往事,仍有几分留恋,几声叹息,几分感伤。也让我更加珍惜幸福生活的当今盛世。
不眠之夜,我常会回忆那逝去的时光。曾打算到当年牧牛之地去看看,但终未成行。有朋友告诉我,那里早已不是过去的模样,成了优质稻米、小麦的高标准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