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早发白帝城》:错诗好诗与李白是诗人非科学家 (作者: 徐景洲)

我与《早发白帝城》:错诗好诗与李白是诗人非科学家 (作者: 徐景洲)
在邳州教师进修学校教书时,课余喜欢到阅览室翻阅报刊,《新华文摘》是我的必细读杂志之一。这本厚厚的每月一期的杂志,信息量很大很权威,内容有深度有份量,是身居小城的我与外部大千世界保持广深接触的最好渠道。1991年的某一天,这本杂志上的一篇科普文章让我眼前一亮,或者说心里一惊,因为文章说李白的千古名句“两岸猿声啼不住”从科学上讲是错的,因为当年长江北岸无猿生存。文章还引用清代学者梁章钜《浪迹丛谈》的考证,说他认定李白《早发白帝城》一诗第三句“两岸猿声啼不住”有问题,因为根据史书记载,三峡猿只生长于南岸,北岸巫山山脉是南北走向,正迎着北方寒风,猿猴不宜生长,有人从南岸捉猿放到北岸,这猿最后还是跑回了南岸。于是,这位好事的学者据此理直气壮地将诗改成了“南岸猿声啼不住”。他自以为这样一改,诗才合乎情理,不至贻误后人。
而这篇文章之所以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是因为我平时对古代文学名作名人轶事特别关注,广加搜集,并引入课堂教学,生动活泼,一鸣惊人,特能激发学生求知兴趣与学习热情,教学效果极佳。可以说,好的语文老师,大都是这方面的“段子高手”。我便立即将该段资料,摘录进我的备课本中,同时,也引发了我的深度思考:现代考古发现既然证明史书记载“长江北岸无猿”的正确,但“南岸猿声”的修改却并未因此而能迈进诗歌殿堂的门槛。个中原因倒不复杂,李白是诗人不是科学家,李白作诗是要向人们抒发他那意外遇赦后的极度喜悦兴奋之情,而不是要向人们准确无误地介绍三峡猿的生长分布情况。把“南岸”写成“两岸”,虽不合理,但合情,虽是错诗,但是好诗。那么,从比较赏析的角度看,与“南岸猿声”相比,“两岸猿声”的妙处又在哪里呢?
深入思考后,我提出五点理由:

  其一,“两岸猿声”更能表现出江流之急,船行之快,更能渲染出“轻舟已过万重山”的磅礴气势。试想,处在如此高速飞驰的轻舟上,穿行于七折八弯的航道中,诗人又怎么会分得清那若有若无的猿啼是在南岸还是在北岸呢?

其二,“两岸猿声”更能表现出诗人归心似箭的急切心情。诗人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如今遇赦得还,真恨不得一步回到亲朋好友之间,他身在船中,心儿早就飞到了回归之地。心急火燎、迫不及待的诗人此时全神贯注于船行的前程,他又哪儿会格外留意猿啼之声来自何方呢?

其三,“两岸猿声”更能表现出诗人意外遇赦后的喜悦畅快的心情。三峡猿啼,一向以凄切哀婉令人伤情著称,可如今在欣喜若狂的诗人听来,猿啼却是那样的轻盈悦耳,似乎猿猴为诗人的欢乐情绪所感染,竟然立于大江“两岸”,以如歌的猿啼来夹道欢送诗人归去。一个“两岸”,传神地渲染出了那欢送场面的热烈感人,而这一切不正是诗人那狂欢之心移情于物的结果吗?

其四,“两岸猿声”更富画意,更能激发起读者的艺术想象力。那猿声不绝于耳的郁郁苍苍的两岸崇山峻岭之间,一叶扁舟顺流飞驰而下,这不分明是一幅线条鲜明粗犷、气势阔大激越的大写意吗!如果改成“南岸”,这画面就会残缺不全,尽失匀称之美了。

其五,“两岸猿声”与全诗的极尽夸饰的特色相一致,更能体现出李白的浪漫主义诗风。不可想象,素以激情恣肆、豪放飘逸著称的诗仙李白会于此情此景中斤斤拘泥于什么“南岸猿声”的是是非非,而将他那想象天外的神思翅膀垂落下来。

思考虽达五点之多,但还感觉意犹未尽,也以此更加认定古典诗词轶话典故对于文学欣赏重要性之大。由此我得出的结论是:

通过上述五点的比较赏析,可以明显地看出“两岸”较之“南岸”的高妙之处。无怪同是清人的桂馥在《札补》中要盛赞此诗“妙在第三句,能使通首精神飞越”了。其实,对于李白来说,以写“错诗”来表现他的不同凡响的浪漫主义诗风,不过是他的一贯手法罢了。像人们所熟悉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白发三千丈”、“黄河之水天上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等等,哪一句认真考证起来,不是不折不扣的不合事理的“错诗”?但细细品味咀嚼起来,又哪一句不像“两岸猿声啼不住”一样,都是令人拍案叫绝的好诗呢!

题为《错诗原是好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赏析》的千字文一挥而就。接下来的问题是,向哪里投稿呢?
教中小学语文的都知道,有两份最著名最权威的语文教学杂志,一是面向中学的《语文学习》,一是面向小学的《小学语文教师》,皆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我在淮阴中学教书时,《语文学习》期期篇篇必读,到邳州教师进修学校教书时,所教科目很杂,除了主业高师与中师函授中文课与高考补习班语文课外,还教小学语文教学法,还参与编写过初高中与小学语文课本古文的注析书出版,因此又与《小学语文教师》这份杂志有了亲密接触。想到李白的诗浅显易懂,妇孺皆知,应该是小学生启蒙名篇,就向《小学语文教师》投去。
不久,拙作在1992年第四期的《小学语文教师》上发表了,几期之后,还有读者写文章与我争鸣呢!多年之后,有位高函学员寄给我一本《教师博览》杂志,上面转载了我的这篇小文。想来这篇小文还是有点份量的,因为这家杂志刊载我文章后,一直给我免费赠阅杂志。文章发表一个月后,我就调到报社工作,但还在学校兼了几年课。那份杂志给我寄赠两年后,我就给他们写信,说我不在学校工作,就请他们不要让再赠阅了,但内心一直对他们的“知遇之恩”深深感激。
这篇文章,26年后发表在今日头条网上,还获得青云计划奖,得奖金300元呢!
对于我来说,每一篇文章的写作与发表,都是一段人生情缘与机缘。回忆这些往事,体会到的是读书与写作人生的无比美妙与无穷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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