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六年（作者： 陈志宏）

在我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我当了六年农民。当农民六年，使我收获多多，感概多多。当农民六年，给我的人生奠定了坚实基础，一直到今天，我能干勤劳，不怕吃苦这是我的优点所在。但是，也有些人说我怪癖、狭隘、自私这些优缺点，可以说是当农民六的行成影响很大。

现在，只要有人说农民自私狭隘，我都否认。而且，大都持批评态度于其斗争。因为，从我十八岁成人算起，我地地道道当过六年农民，也就是说，从一九七五年至一九八零年，在苏北一个叫左西的村庄，干过六年农活。现在说我是个退休教师，其实，在我的骨子里，我一直认为我仍然是个农民。我的生活习性，仍然没有脱离农民的勤劳、善良、节约、甚至还有点狭隘、自私。

我自私，并不是我处处好吃懒做，恰恰相反，我只是极力维护我们的家庭利益不受侵犯，省吃俭用，看到奢侈浪费现象，我痛心疾首。因为这，在单位和家庭没少斗争。时间长了，多是我取得胜利，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一些同事和家里人，对我敬而远之。为此，我心里极不舒服就开始反思自己，到底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由此，我想到年轻的岁月，形成这种性格的关键时期，就是在农村的六年，贫穷给我养成的这些习惯，这辈子想改，一直没有改过来。现在，上了年纪，反思自己的性格习惯，居然认为这些行为优点居多；就是自私点，只要不违法乱纪，不侵犯他人的利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一九七五年，我十八岁，由于贫穷，吃不饱穿不暖，虽已成人了，个子还没有长成，一米五的小个子，消瘦单薄，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给人一种不壮实的感觉。在生产队里干活，还不算整劳力，一天只能挣八分，而其他和我同龄人已经挣十分了。到了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七六年秋收结束后，开挖徐洪河，我随着生产队的壮劳动力，二十多人，到了离家二百多里地的泗洪县龙河集扒大河，才挣整劳力的工分。从此，生产队才把我当成人对待，其实，这一年，我虚岁已经二十岁了。

到了这个年龄，只是个子没有完全长成，人已经开窍了，也开始想女人了。因为穷，穿着破烂不堪，黑瘦小巧，没有人正眼瞧我。可是，自己想，从此开始，我必须好好出力，让人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方能争得在人们心目中的一些地位，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再难，我一定要努力做到。

在徐河的工地上，我拼命出力。工程进入攻尖最后阶段，从河底到大堤顶端，落差一百五十多米的距离，用手扶拖拉机拉堐子，五大三粗的壮劳动力不敢掌平板车把，就我和三叔二人掌握着平板车。每天中午十二点至十二点半，是固定的放炮时间，我虽然年龄小，胆子却很大，点燃炮念子的活，大都我去干。有一次，我一连点燃了三眼炮，可只响了一炮，过了二十分钟，我要前去查看，我们生产队的基干民兵连长拽住我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让去。因为有两眼哑炮没有爆炸，吃完中午饭，我们全大队民工都没有上工。这时，我主动和九队的一个人前去排查，接果是断了念子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必须把雷管取岀来，以防安全隐患。这项工作，一般人不敢做，只有我协同九队的那位转业军人才能完成。看了几次，我就学会了。后来，我能独立操作了。现在想想，干这种活是非常危险的，那会儿真的不懂，初出牛犊不怕，现在想想，其实是很危险的。有一次，正当我们上工的时候，我们临边大队的哑炮突然响了，我就看见满天泥坷头蛋子满天飞舞，我赶快趴在地上，双手护住头部，结果泥土还是覆盖全身。后来听说，这次河工，放炮和手扶拖拉机拉堐子出现许多事故，多达几百次，因事故造成几十人丧生。
由于在那次河工上我出色表现，我被生产队全体民工评为先进个人，虽说到大队施工营，因为我家成份不好，被民兵营长给拿掉了，但我一直认为，我就是先进。
任何事情，有得也有失。因为穷，我往往把我们民工吃不了的剩饭晒干攒起来，带回来给家人们吃。有人就评论我，说我太自私。我也不管这些，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现在想想，自私本不是天性，大多数都是因环境所逼迫。读者朋友们想想，那年月，生产力低下，又加十年动乱刚刚结束，农村普遍贫穷，怎么能不自私而大方呢？
我记得，一到年关，过了腊月二十四，生产队就把集体一年养的几头猪宰杀分给社员们，好的年景，每口人能分上二斤左右的猪肉。我们家七口人，能分差不多二十斤左右。那年月，社员们都想要肥的，瘦猪肉是没有人想要的。肥的油水大，烀白菜萝卜好吃。如果母亲能大方的做上一顿大米饭，那猪肉、白菜、粉丝汇上一锅，菜汤浇米饭，就是现在顶级的盖浇饭比它连数都不识，我能吃得肚子感觉都要涨炸似的，把那接着三四个圪塔的破布条子裤带松了又松，那橡皮一样肚子似乎永远也填不满似的。

写到此处，我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记得，我二十一岁那年腊月二十六，也就是我们生产队刚分肉的第二天，我从家里偷了一块猪肉，挎着屎粪箕子，来到了生产队牛屋，用火烧熟后，从破裤兜里掏出一小包盐来，把猪肉烧熟蘸着吃，那个香啊！好吃的不得了！真的，读者朋友，我不骗你，那次是我有生以来最好吃的一次烤肉。后来，我一连偷了三四次，被家人发现了，我父亲竟说我没出息，自私自利。到今天我仍然再想，什么自私自利，现在，你让我吃肉，我只能偶尔吃点，要象那会那样脏兮兮的猪肉，在牛屋里，连同屎尿都有骚气熏天的地方吃那样的猪肉，我准会吐翻天的。

那会儿真是穷，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人啊！越穷越能吃。我毫不夸张的说，那会儿，我一顿能吃二十个煮鸡蛋，十张煎饼，大米饭也能吃上三大碗。人说，那会儿人，肚子里没有油水，劳动强度又大，现在想想，那时候能吃也是正常的。

我小的时候，一到年关，我母亲总要把生产队秋天分的黄豆，一冬天舍不的吃，留到年关；一般家庭都在腊月二十六做豆腐，而我们家却在腊月二十六这天就早早的起床，母亲做好早饭，吃过饭我们就开始推磨做豆腐了。我母亲对我说：咱把豆腐做早点，你明天给你姑姥娘，二姨送去。她们喜欢咱们家做的豆腐。是的，别人家一斤豆子能做三斤豆腐，而我们家的只能做二斤，我父亲技术又好，他经常说用盐卤点出的豆腐比用石膏点岀来的不一样。再说了，我家那会都是用柴火烧的，现在，尤其是我来南京这五年多，南京全城都不食人间烟火，蒸汽豆腐一点豆属味都没有。那会儿，一家做豆腐，全庄都能闻到豆腐香味，你说那样豆腐能不好吃吗？一般来说，我们每年都要做一百多斤豆腐。当豆腐做好后，我望着这么多的豆腐，心想，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呢？当一过大年初六后，我们家做的那么多豆腐基本上都吃完了。剩下唯数不多的豆腐，我母亲淹制成豆腐干，不等晒干我们兄弟姐妹就偷吃完了。

记得，我在二十二岁那年，自己独出心裁早早买了一些土豆种，在我们自留地上种上了二分地的土豆。由于我管理好，施肥充足，加上一开春在元宵节这天，别人都忙着过节，而我早早的种土豆，比人家早种了一个月，所以，我们家的土豆长的非常好。到了五月底，我们家的土豆，获得了空前的大丰收，估计收有六百多斤。土豆收来了，我对母亲说，你千万别送人，我要到集市上卖的。可母亲还是送人有一二百斤，我有些不高兴了。母亲说我大抠了。我说：娘，不是我抠，你不知道种土豆的难，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天那么冷，我手裂的血口子往外淌血，还在地里种土豆，没出芽前，那一个月里，我隔三叉五的去扒看那些土豆发芽了吗？等到土豆都出芽了，我几乎每天都要到地里看看，这几百斤土豆除了留二百斤吃之外，我得到集市上卖点钱，好买化肥栽辣椒。等秋天，这半亩辣椒买些钱攒在一起好买辆平板车。等有了平板车，我就能帮着人运点货物挣点出力钱了。我娘答应我不再送人土豆了。现在想想，我母亲可能是从小出身于富人家庭的原因吧！她就好送人东西。在这方面上，我没有遗传她过多的基因，就本着先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后，再去考虑接济别人，这也许是我从小穷怕了的原因吧！可能也是我的缺点。

现在，我的孩子，认为我当年的做法是正确的，并不是狭隘自私，人啊！只有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才能帮助别人是愉快的，自己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何谈帮助别人呢？孩子对奶奶当年的做法，也没有持否定态度。他认为，奶奶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从小家长就灌输舍己为人，为人民服务的思想，这是当今社会大力提倡的，没有什么不对。孩子谈到他奶奶，都是赞口不绝，他和奶奶的感情，比和我们做父母的都好。于是，我母亲在我们庄上赢得了一片好名誉。

我到二十三岁的时候，基本上把所有的农活都学会了，而且干的又快又好，在生产队的所有劳动力中算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受到了广大社员和生产队领导的重视。正当我特别能干的时候，也就是一九八一年，我二十四岁的时候离开了农村，参加了工作，从此脱离了农村。

我离开农村到现在，已经四十余年了。在这四十余年里，我是无限尊敬农民的。只要有人说农民坏话或者有看不起农村人的现象，我都坚决的抵制和反对。想想我当年做农民的辛苦，我永远不会背叛农民。其实农民仍然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要永远尊重这个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