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自述 ：小说连载（作者：陈志宏）

上篇

我的好友薛慧侠，给我讲她的历史时，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我听后心里酸溜溜的难过了许久。为了不被忘却，就用我这笨拙的笔把它记录下来。

事情还得从2 0 2 4年1月份这次给企退人员涨养老金说起。我的许多朋友纷纷说三道四，有的嫌少，有的说没赶上点子，从学校里教书看工厂挣钱多，当年求姑姑拜姐姐去跳槽，真是瞎了眼，养老金少领六千多。总之，说咸说淡说好说孬的都有。而我的好朋友薛慧侠对我说：“阿弟，这次我涨三百八十六块钱，真不少。我很满足，非常感谢政府。”我说：“不错，知足就好！过去的这几年，疫情肆虐，政府投入大量资金防疫。疫情后这一年，各行各业生产恢复缓慢，经济疲软，在这样的情况下，政府能拿出大量的资金给我们老年人涨养老金真是难能可贵啊！有些人不感激也就罢了，但是，不能说孬话，有损于政府形象。”薛惠侠说：“阿弟，你说的对，现在，我们的生活无忧无虑，幸福快乐，有多好啊！想想三十年前，我两口子都下岗，养两个正上学的孩子，那才叫难呢！”我说：“薛姐，你给我谈谈下岗那时候的情况怎么样？”

薛惠侠也是爽快之人，她说：“只要阿弟有空，我就给你讲讲那个时候的情况。”我说：“我下午五点才接孩子，有的是时间。”然后，我们就上咖啡店找了一个安静地方坐下，让服务员上了两杯红茶。然后，薛惠侠说给我讲起了她的过去了。

薛惠侠说：我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最后一年。那时候父母亲已经有了六个孩子了，因为一心想生儿子，到我出生还是闺女。因此，父母亲从小就不喜欢我，狠心的母亲一口奶都没有给我吃过，是奶奶从小喂米糊糊，把我喂大的。因为营养不良，从小非常瘦弱，小小的个子，到五岁时才学会走路。父母亲本来是不想要我的，是奶奶看我小脸长得俊，所以，应是把我抱在怀里，不让父母亲送人。我这辈子，最感谢的人就是奶奶。”

薛惠侠讲到这里，我看见了她眼眶湿润，就劝她别难过。

薛惠侠说：“阿弟，没事，你要有耐心听，我继续给你讲。我母亲没有给我一口奶吃，她第四个月又怀孕了，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六零年六月，老八出生了，是个男孩。我父母高兴的不得了，奶奶也高兴，但是，也可能奶奶辛辛苦苦把我喂了一年更有感情吧！一时三刻的把我抱在怀里，从来不舍得丢下我。在奶奶的呵护下，我终于在八岁那年上学了，那年弟弟也上学了。我和弟弟同在一个班里上课，可是弟弟没有我的成绩好。说实话，由于我上学的时候是在＂动乱＂期间，学校对学生的学习成绩不太重视。可是我还是认真地去学习，所以老师非常喜欢我。弟弟到了一九七四年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我又上了两年高中。我记得就是唐山大地震那年我高中毕业，街道没有推荐我上大学，没有办法，我父亲托关系把我送进了服装厂。我在服装厂认了师傳，三年后和我爱人章子成结婚。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一年我的儿子出生，一切都很顺利。那时候计划生育开始紧张，没有想到的是，在儿子三岁的时候，我又怀孕了。我把这事悄悄地告诉丈夫说，这孩子我们不能要，如果要的话，怕我们的工作保不住。可我丈夫在我婆婆面前说漏嘴。当我要打掉这个孩子的时候，婆婆坚决不同意。她想让我请病假，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都不让我问。可是，当我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和丈夫被人举报了。厂里计划生育办公室的人正好把我堵在家里，没有办法。厂里处理决定，我们两口子，必须开除一个人，至于开除那个，让我们两人商量后决定。我们反反复复考虑了好几天，最后决定我男人离开了工厂，而我在孩子满月的时候就去上班了。

因为我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厂里拿我作为典型，大会小会批评我。尽管我工作非常出色，但是，年终评选先进与我无缘。最为让我生气的是，连年终奖金我都拿不到。阿弟，说实话，我的儿子需要人带，我的闺女需要买奶粉，家里的开支非常大，各方面都要花钱。我丈夫离开工厂后，在码头给人打零工，装车卸车扛大包什么都干。不管多么苦多么累，只要我加班，不管多晚，他都骑着自行车来接我。阿弟，你不知道，当年的桥北新村，不是现在这样灯火通明，道路平坦漂亮，北堡两侧全是沼泽地。杂草丛生，长江江身地里都是芦苇荡，要不丈夫来接我，打死我也不敢自己回家。从工厂到长江大桥南堡，有三公里多，在从南堡到桥北新村六公里多，这单趟就是二十多里路。我丈夫带着我，上桥的时候，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就是三九严寒天气，骑到桥头就累得一身汗，我可怜的丈夫，不管多苦多累，从没有一句怨言。就是从这开始，我感觉丈夫是个多好的人。虽然我小时候，不被家人看好，自结婚后，我被丈夫疼爱，婚后又有一儿一女，我暂时苦点累点，将来等孩子长大了，我感觉活得特有价值。”

正巧这时服务员过来了，问我们还要点什么？我对服务员说，上一份瓜子，两杯加热的咖啡吧！

薛惠侠对我说：“阿弟，我喝不惯咖啡，你就让服务员再加点开水就行了！”

我说：“这哪行呢？”于是，我就叫服务员上了两杯可乐饮料。不一会儿，瓜子和饮料上来了。薛姐喝了点饮料，又继续讲：“阿弟，你说人活着是为什么？那时候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太极端了，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我当时就是想不通。一个小孩连个伴都没有，再说了，多亏医疗条件进步了，要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小孩成活率不到百分之八十，得有多少家庭绝户。所以，我感觉一个孩子闪失太大了。当时，我意外怀上二胎时，本来是不想要的，无奈婆婆坚决不同意。所以，我也没有坚持到底，就出现了我丈夫被厂里开除。当时，我们也难过了一段时间，但是，我丈夫没有后悔，来到家就抱着闺女，高兴地对我说，被开除也值。我说，不值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我丈夫被开除的第二年，在鼓楼医院工作的表哥，知道我的情况后，托人给我丈夫又找到了一份做保安的工作。但是，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是，我上夜班的他不能来接我了。阿弟，你不知道，那些年，治安不像现在这样好，夜间，桥北这块也时有抢劫盗窃，强奸等刑事案件发生。这样，就苦了我了。每次下夜班，我一个人提心掉胆的来到家后，虽然婆婆搂着孩子们睡了，可我吃饭洗漱完都要到凌晨两点。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我们工厂因效益不好，不得不裁员。因为我违反计划生育，第一批裁掉百分之四十的名单里就有我。我丈夫虽然有微薄的工资，但是，我也失业了，你说我这曰子怎么过啊！”阿弟，不怕你笑话，在我失业的那段日子里，我摆过地摊，捡过破烂，也在中学门前卖过小零食，还套过圈。现在想想，那段期间真难阿。后来，我到南方大学门口卖小饭时，被食堂的管理员发现了。他感觉我手艺不错，问我想不想到他们食堂干，并答应给我买养老保险，我哪里找这等好事。于是就到了南方大学食堂上班了。

薛惠侠讲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薛惠侠停顿了一会儿，喝了一口饮料。我急忙端起她面前的杯子，让巴台服务员给加了点热的。并对薛慧侠说：“薛姐，说这么多的话，喝凉的嗓子受不了会哑的。”她说：“没事的阿弟，我喝凉水都习惯了。下岗那几年，哪里还讲吃喝呢！还怕喝凉饮料？有时候连凉水都没得喝。那会儿，我捡破烂，渴极了，捡到垃圾桶里饮料瓶的饮料我都喝。稀奇了，那时候身体真好，固然还没有生病。有一个老奶奶来倒垃圾，没想到，她把一卷子旧布都给倒掉了。我如获珍宝，心想捡回家给我儿子补补裤子，可我一圈圈打开一看，里面包有一卷子钱。我数了一下，是九十八元钱的票子。我心想，老奶奶肯定把这卷子旧布当垃圾扔了。我得想办法给人家送去。结果，找了许多天，也没有找到。后来，这里死了一位老人，我心想，这里人多，或许老奶奶能岀来看看热闹，也许能够遇到。可巧的是，我往棺棚里一看，正前方祭台上的一幅黑色挂像正是那天丢垃圾的老奶奶。我禁不住傻愣愣的打了个寒战，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心想人都死了，我这钱还送给谁呢？于是我就回来了。

回到家后，我反复的想，这钱我还得送去，这样的钱，我花了会心魂不安的。于是，我第二天，就又去了丢垃圾那个老奶奶家。老奶奶虽然没了，她还有家人，我得把钱给人家送回去。接待我的是老奶奶的小儿媳妇，她很感激我拾金不昧，并刨根问底要我的名字。实在没有办法，告诉她自己是个下岗工人。她当即拿出二十块钱作为酬谢，我哪里能要呢！说实话，阿弟，我这个人，不管有多么穷，做人的底线是要坚守的。可有的时候，受环境影响，不是你想坚持就能坚持到底的。

我到了南方的大学食堂后，拼命的工作，赢得了领导和师傅们的一致好评。尤其是那位把我招进食堂的管理员，对我相当的好。由于食堂离桥北新村我家较远，我上早班不方便，那位管理员就想方设法给我安排了一间房子。房子虽小，住一个人还很好。

我这边一切都很顺利，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丈夫那边出事了，他夜里被人打伤了，而且伤势严重。等我到医院看他的时候，不醒人事，正在抢救。这个时候，我不得不向领导说明情况，同时向领导请假，先看护我丈夫一段时间。

我们领导还不孬，没扣我工资，同时还买了一些东西来医院看望我丈夫，这使我非常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