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病友(作者：庞立亚）

娘因几天的频繁呕吐以及不想吃饭而入院治疗。因妇幼院离我家较近，考虑方便照顾便选择在该院就医。

我用轮椅推着娘，在医院的不同楼层及电梯之间不停地转换着，已是中午12 点多了，还有两项检查正在排队中……

突然一个电话打断了我正焦急等待的思绪：“是庞先生吗？我是住院部13区的，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我回应，‘是，我在二楼正排队检查呢。’ 那边接着说：“不要查了，立马回来，血项检查显示病人电解质紊乱，钾的指标只有2.7，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得立刻转院！”

中午休班的结算会计已临岗待命，科室主任安排由管床医生一路陪同简化办理流程，即刻出院。

一整个下午，我带着娘在另一家医院又重复着上午的各项检查。直到下午6点多，我们才走完常规的检查流程，终于将娘安放到她的病床上了！头晕眼花的我，这时才想起我们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饭来。

娘说不饿，她已经好几天不想吃东西了。上床就是挂水，第一天的输液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的5点38分才起针收兵。

娘的病房是三人间，她入住在中间的床位。此时，北床空缺，南床病友大约60岁左右，是职工医保，为了方便检查被医生规劝入院。挂完水就走，因此成了住院部的“走读生”。

第二天8点多钟，娘除了直接口服补钾外，继续挂水输液。北床新入住一位50 出头的大姐，她因早上刷牙吐血，入院治疗。媳妇像女儿一样，和她亲密无间地交流着。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问及女儿否？笑曰：“是我大儿媳妇，像女儿一样对俺！我俩儿子，没有女儿，我们也像亲闺女一样对待她。”‘是啊，俩好各一好！’我回应着满脸幸福的大姐。她饶有兴致地介绍着媳妇的百般好处，一点也不像进来住院治疗的病人。

两个儿子吃苦耐劳、勤劳致富，和她的丈夫一起爷仨每人抱着一辆大货车，搞长途运输。媳妇和她在家照料老人和孩子，她们勤俭持家、和谐幸福。

第三天“走读生”出院了，南床又入住了一位84岁的老大娘。她因便血入院，虽80高龄，却步履稳健，气定神闲。一点也不像这个岁数的有年人！娘比她年轻10岁，却虚弱的像长她10岁一样，因此被她问及娘有90几了？

看面相就知道她是个有福的老人。一个女儿、四个儿子，是村子里的人们羡慕的对象。大女儿和她一样，长着一张福相的圆脸，不笑不说话。忙里忙外的小儿子，是她们口中的“小四”。他身材高大、衣着简单，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凸显在那幅稍微清瘦的长四方脸上，朴实、正直的气息自然流露。

一母生九子，不尽相同。虽然刚入院只见到她的大女儿和小儿子，但从老人那坚定痛恨的言语中看的出，她的三儿子应该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大女儿介绍说，她的母亲一直都是小四在照顾。老太太看小儿子的眼神，也是百般疼爱、慈祥有加。

这不，怕儿子在医院受屈，下午晚些时候就将儿子女儿全部撵回了家。

北床大姐的媳妇家中还有三个小孩子需要照顾，安顿好婆母就赶回去了。所以，大娘的小儿子临走时托付我晚上照顾一下他的母亲。没有问题，反正我是肯定要留床陪护的，举手之劳。

这样一连两个晚上，南床的老大娘都没有留人陪护。白天也没有新的子女出现，只有小四一个人在。夜间里，病床上的护栏，老人家不会使用，我会及时出现帮忙解决。端茶打水等等琐事，能帮就帮。娘输液后，每隔二十分钟左右就得上一次厕所，反正我也不能睡觉有的是时间。

但，刚入院的头两天娘的身体很是虚弱，还出现过两次短暂的失忆，也有同时出现状况我不能兼顾两个老太太的时候，同为病人的北床大姐都会及时出现，帮忙照顾南床的老大娘。

次日的早上，我去医院食堂打早饭，顺便多买点给邻床的老大娘吃。当我将包子和稀饭分出一半端到她的床头柜上时，老太太一脸硬气：“大哥，多少钱？”我连忙微笑着，‘不要钱，大娘，早餐不值钱的。’老太太偏执地说：“你要是不要钱，我是不会吃的！我这人，就这样！”我不好意思地答道，‘是你儿子让我帮忙买的，我回头问你儿要。’但她还是坚持，将两张叠在一起的拾元纸币放到了娘的病床上。一边吃着一边说：“一会我儿子也买来了怎么办？”我尴尬的不行！拾元纸币就放在那儿，没有收，也没有还。

过了一会儿，她的小四真的也买早饭来了。我将两张叠在一起的拾元纸币交还给她的儿子说，‘邻居这么近，早餐本来也值不了多少钱。’她的儿子表示谢意后，也坚持付钱给我。我不再争辩了，在他给我的零钱中拿回了几个硬币。

老太太入院的第二天下午，又把儿子撵走了。第一个早上，小四来的还怪早，第二个早上迟迟不见她的儿女的踪影。护士送来的肠镜术前泻药，她因不识字，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开始，大哥，大姐的喊着。我提起暖壶，倒上规定量的热水，北床大姐给她放入规定量的泻药，搅拌均匀后让她稍凉喝下。大姐也是病人，还时不时的冲过来帮帮我娘，帮帮南床的老大娘。一个小时后，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泻药都喝完了，她的家人还没有出现。没有办法，北床大姐拨通小四的电话，通话那头说已到市区街里了。北床热心大姐随口一句，‘都要手术了，那么多子女，也不留个人！’

老太太便血的模样及程度，我比她的儿女都清楚。她的大小便就没有冲过，我都会默默地冲掉。娘这两天是黑夜加上白天连续地输液，上厕所也勤的很，所以我没有错过一次她的血便及尿液。第一次我也想试图教教她，她却一笑而过。她不会使用，是我唯一的想法。再说，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了，我绝对不能让她难堪的。

直到有一次，她的小儿子发现了她没有冲厕所就走了，才说她娘的。老太太满不在乎地仰脸说道：“嘿，我才不冲来！”然后扭头又说：“我又不会。” 她的小四告诉她，‘你按下按钮就可以了’。北床大姐也接着她的话音说，‘不会我来教你’。她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坦然地迈着离开厕所的脚步，试图继续走向她的南边床位。

此时的我，不想再隐瞒这个不大不小的“秘密”。笑着说，‘这些天都是我给冲的’。她和她儿子，都没有任何回应。她极度的坦然和过分的平静，让人有点吃惊。大姐笑着又说：“我来教你吧！”于是将她领回了卫生间，向她演示着如何冲刷厕所。这次以后，每次如厕完都能听到她那悦耳的冲厕声音。

今天是她做肠镜手术的日子，大女儿、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也都相继来了。听说前一天，也就是在我三侄子替换我休息的期间，她那个说‘我又没钱，我去干什么？’的三儿子来了，又被她给忒走了。她好像见谁忒谁。一会儿的功夫，打扮俊俏的大儿媳妇被她忒了好几回。大媳妇虽能说会道，嘴上不怎么让步，却满面春风地陪着笑脸。小儿子打圆场说了她一句，‘你一说话就让人扛不动！’何况，大媳妇带来了2000元的分子钱，还笑着说‘拿着小四，尽管我们负担重，该出的钱我们一定会出，不够的话再给配’。

术后，老太太开始输液，说要当晚陪护的大儿子已经和下午急等上班的媳妇一起走了。女儿和小儿子争着夜晚陪护，她依旧撵她们回家。

北床的大姐，上午出院了。几天几夜的陪护，我很疲惫，于是我躺在北床上休息一会。因为小四坚持今晚留下来，眼尖的老太太即刻发现唯一的空床被我占了，便惋惜不已，‘小四没有床喽！’老太太的女儿立即说她，‘人家已经睡了’。

我是闭眼休息，并没有睡着，听的真真的。我在长条椅上已经躺了几个晚上了，她的小四就不能承受这样的委屈？就必须得睡在床上？何况这张床靠近北墙，与她的南床中间还隔着我娘的床，即便让小四睡在这张床上，还能方便照顾她吗？留下来陪护还有意义吗？

我照旧躺在北床上，好像压根就没有听到什么似的。不过，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可回过头来又想想，老太太毕竟是位老年人，她的小四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首先老四是个孝子，光这一点就让人很尊重。他还哥长哥短地叫着，见我没人替换买饭吃就催着我赶快去，他会帮忙照看着我娘的……。

次日，娘的管床李医生早早地过来单独探视，想安排娘再抽一次血复查一下肝功能，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他是一位非常负责任好医生，除医院例行查房外，每天早晚各一次都会来询问娘的病情、传达下仪器检查的结果、沟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感恩李医师！他的付出已见成效，娘的情况在一天天的好起来，各项指标已基本正常了。

娘也许是心疼我，坚持不让我扶着，如今能自行下床小便了。说话的声音和面部的气色也都大为改观。但是，自娘住院一周来，这已经是第四次抽血了，所以我想让娘多恢复一天再抽。

第三次的抽血化验，复查钾的指标已经正常。‘这次复查也和预期的一样，肝功能正常。’又一个阳光明媚的白天到来，一大早我就收到了来自李医师的好消息。今天挂好水，娘就可以出院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