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妻(谭丰华)

租妻(谭丰华)

“妈妈,妈妈,我找妈妈”,小翠翠抓紧爸爸的手使劲摇晃着。獭子抱着惊恐的儿子一脸木然,“好孩子,听话,爸带你们到商店买糖吃。”獭子怀抱着刚满一岁的儿子,牵着三岁的女儿向村中走去。

     獭子原名丁小二,他和大决战的国民党俘虏兵同名同姓,他的人生可不像电影中的丁小二那么风光,他的人生颇有些戏剧色彩。他从村中走过,一些人看到他背影就会指指戳戳。为什么他得了獭子这个诨名,全是因为他好吃懒做,爱占小便宜。

       獭子的家在大运河边,父母是地道的庄稼人,在那个穷得叮当响年代里,他们接二连三生了七个孩子,丁家孩子中他排行老二,丁小二,也就叫开了。

      丁小二从小长得瘦小单薄,八字形淡淡的眉毛下面,藏着一对小小眼睛,一对眸子一闪一闪的,显得十分狡黠。进学校课堂上坐不住,在外边五门不干、干六门,好吃、懒做、偷鸡摸狗拔蒜苗,样样在行,他把村子里闹得鸡犬不宁,因而大家给他送个外号“二獭子”。

     二獭到了三十岁,仍光杆一个,谁家有个宝贝闺女不愿找个好婆家?就那个德行谁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他?土地承包了,村子里人有的外出淘金了,大字不识几个的獭子也走了。而他则和大伙走了相反的方向,进了沂蒙山区。

     半年后,二獭回来了,还带回一个漂亮的山里妹子。

      妮子叫杏花,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一双大眼睛左顾右盼,看人潮潮的,一副情深谊长的样子。略显丰腴的身上裹上一件粉色的涤确凉上衣,两根麻花辫子匀称地搭在脑后,一张口一股山泉味。

      看得出妮子虽然怯生生的,但是手脚麻利,农家过日子肯定是一把好手。

       自杏花来到丁家,獭子走了狗屎运,这个家里里外外让杏花打理得井井有条,几亩责任田年年长出好庄稼,獭子做梦没想到小日子过得这么滋润。

      来到丁家 当年,杏花为獭子生了个闺女,小毛丫才过两岁,杏花又给獭子生了个带把的。村里人真有点羡慕獭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熊孩子真有福气!杏花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

      农闲时,村上的青壮年纷纷外出找活干,獭子这次仍单出头,又重新回到有些熟悉的沂蒙山。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一些青年都涌向江南,事隔几年后,獭子为何又躲进山旮旯?有人说他麻姑油吃香嘴,在山里能挣钱;也有人说,他在山里给人算命、看阴阳宅,当了风水先生;还有的说他恶习未改,在山里干“两夹”。事情已过三十多年了,他究竟做什么?不得而知,因已垂垂老去的獭子缄口不谈这段往事。

     杏花自獭子走后上伺候公婆,下要抚养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苦和累中只要看看孩子,想想身在异乡的丈夫,心中像吃了蜜。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每逢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时,思念之情油然而生。她想小二,盼望着他早日归来。

      三个月后,獭子回来了。一进家门,黑黝黝的脸上堆着笑,“老婆,苦了你!”杏花走上前,给獭子一个深深的拥抱。

      小别胜新婚。掌灯之时,杏花温柔地依偎在丈夫身边,含情脉脉,诉说着几个月的人和事。獭子似乎没听妻子说了些什么,他打断杏花的絮叨:“老婆,有一件事给你商量,你会同意吗?”“听你说的,哪件事不依你,说吧!什么事?”杏花端详起獭子。“你在家又种地,又抚养孩子,太苦了。我选好一条挣钱的路子,把你说给别的男人当女人,也就是过半年时间,可赚两千元。”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卷大票。“獭子啊!獭子!我以为你在外边出力挣钱,没想到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从我进你丁家门,没日没夜操持这个家,你怎能图钱,把我给卖了?”杏花气得浑身发抖,她哭了,哭得十分伤心。

      夜深了,杏花擦擦眼泪,几年来风风雨雨的生活画面如在眼前。此刻,面前的丈夫是哪么陌生,又是那么丑陋偎琐,忧伤和喜悦对她来说已不重要。她终于开口,“丁小二,我明白了,这钱你都收下了,天亮后我跟你走,我到那个男人家过日子。”獭子苦笑着,“杏花,也就半年,时间一满我把你接回来,咱俩再好好过日子。”

      天刚破晓,一夜无眠的杏花早早起了床,她刻意把自己打扮一番。从相貌和风韵上,怎么看也不像两个孩子的妈妈,她更像一位端庄秀丽的大姑娘。獭子此刻感到面前的老婆真养眼,心中如打翻的五味瓶,有些不舍,但想想钱,他铁了心。

       杏花要走了,她噙着泪,亲了亲熟睡中的孩子,环顾一下这个曾经给她留下欢乐的窝,毅然决然地迈出家门。杏花走后的几天里,孩子哭闹,獭子像只无头的苍蝇,这就出现了文章开头这一幕。

       租妻的男人姓李,人到四十岁一直未娶,勤劳能干的老李,包了几亩荒山种上果树,家中又养了几十只羊,在小山村里称得起“万元户”。

      一天,老李和獭子在村头不期而遇,他见这个江苏来的獭子虽巧舌如簧,听说话也令人信服。老李把獭子请到家中,视为知己,天天酒饭款待。时间虽短,俩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这次邂逅相遇,彻底改变了他俩的人生轨迹。几天后,见钱眼开的獭子亮出心底话,租妻口头协议就这样达成了。“即獭子将妻子租给老李同租半年,半年时间到,獭子将妻子领回。”

      杏花来到陌生的老李家,看老李并非游手好闲之人,几天下来,她对老李的喜欢与日俱增。面前的老李和丁小二相比,人品、勤劳、居家过日子,哪一点丁小二都无可能比,原来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她慢慢向老李倾斜,横下一条心,要和老李相守到老。

      转眼半年时间到了,獭子一次又一次欣喜地来到这个小山村,无数次敲响老李的家门。开始还招待一顿饭,后来杏花避而不见,接下来,“铁将军”把门,老李和杏花不知去向,这下獭子晕了。

      十年后,女儿翠翠隐约从大娘、婶子嘴中知道当年爸爸、妈妈的故事,一天,她不辞而别。后来有人说翠翠恨爸爸,找妈妈去了。

        三十年后,杏花和老李俩儿子大学毕业后都在市区工作,也在市区为父母买了房,老俩口离开僻静的小山村,在城里颐养天年。

       獭子唯一的儿子犯抢劫罪,被判入狱,正在服刑。如今獭子已到古稀之年,形单影只的他,难以融入村子里的老人中,更多的乡邻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獭子常常独自一人来到运河边,他是否还惦记着运河另一端的杏花?是否向她表达自己的忏悔?有人看见他在大运河边久久伫立,默默地看着河水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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