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二）
小状元和百合花的婚期定下来以后，小状元就在家里忙着准备结婚的新房和用品。小状元原来自己住着一间房，他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搬出来，像单人床、木板箱、长条桌、四方凳什么的，都搬到院子里。买来两筐石灰，先把石灰兑水搅成石灰浆，除去里面的渣滓，然后用刷子蘸着石灰浆一遍又一遍地刷墙，四面墙全部刷完了。又用高梁杆做支架，糊上一层旧报纸，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天花棚，比做那种坚固的天花板既省工又省料。但同样能起到防止屋笆上落下灰尘的作用。这是小状元自己琢磨出来的，既漂亮又省钱。
新房收拾好了。平展展的天花棚上，贴上了一个磨盘大的红双喜字，靠前墙窗户台里边放一张刷过黑漆的长条桌，长条桌上放着两个红色的木制灯台，灯台上插着两只鸡蛋粗的红蜡烛。雪白的四面墙上贴着6张山水风景画和现代京剧的剧照。山水风景画是：《泰山日出》、《黄果树瀑布》、《长江三峡》；现代京剧剧照是：《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红灯记》的李铁梅、《龙江颂》的江水英。
小状元试点了一下红蜡烛，红色的烛光映照着天花棚上的红双喜字，整个房间都红遍了。一种典雅、庄重、喜庆的气氛，一刹那被烘托出来了。
只是屋子的中间空空荡荡的。小状元比划着，要在屋子的中间铺一张大大方方的双人床，床头两边要各放一只床头柜，靠山墙要放一个大衣柜。这些家俱在公社家俱市场都有现货供应。拿了钱立马就能买到。但人家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欠。小状元摸摸自己的口袋里瘪瘪的。想找乡亲们去借，乡亲们也都是穷得两个蛋子碰得叮当响。这可使小状元犯了愁。
一阵风吹来，吹得门前的大杨树上的杨花纷纷飘落下来。小状元看了一眼大杨树，立时联想到用木料打家俱。他扳着指头，算了一下时间，如果自己有木料，请木匠到家里来打一张双人床和大衣柜，时间也来得及。但现在家里连一寸木料也没有。俗话说，巧妇难做无米之炊。没有木料打家俱就无从谈起。他又看一眼门前的大杨树，他知道大杨树木质松软，不适合打家俱。
小状元忽然想到了山上有天生的落叶松，落叶松木质不软不硬，最适合做各种家俱。上山上去砍两棵落叶松来，不就有了木料了吗！小状元在心里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小状元带上斧子、锯子，开着手扶拖拉机上山砍树去了。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该砍的就砍，该锯的就锯，累的小状元满头大汗，终于装满了一车木料。小状元驾驶着手扶拖拉机，在心里琢磨着如何请木匠打家俱，请哪里的木匠巧，打出什么样的新花样来。百合花看了怎么样的惊喜和高兴？想着想着想走了神，手扶拖拉机走偏了道，突然翻下了山沟。万幸的是山沟不深，一车木料翻了，小状元的一条腿被压在拖拉机下。又痛又吓小状元昏了过去。鲜血湿透了裤子。
王三喜从山上采药下来，老远就看见一辆车子翻进沟里。走进一看，原来是小状元的手扶拖拉机，小状元被压在拖拉机下已经昏了过去。王三喜急了，想推开拖拉机把小状元拽出来，一个人怎么也推不动。他看到不远处有很多人在建房子，立马跑过去求援，跑到跟前一眼认出了一队队长马力达，说：“马队长，请你叫几个弟兄们帮忙，俺队的小状元翻车了，压在车下面。”马力达听说要救人，叫着冯立春、陈向南、宋振亚三个一起向山沟边跑去。几个人一齐用力才掀起来拖拉机，救出了小状元。这时小状元已经苏醒过来，就是腿疼的厉害。马力达回到建房工地，找来一块旧门板，让小状元躺在旧门板上，四个人抬着小状元直奔大队卫生室，大队卫生室的赤脚医生诊断为小腿胫骨和腓骨骨折。需要立即止血。于是在小腿上给紧紧地裹上了止血绷带。赤脚医生说：“要立即送公社卫生院拍X片检查，然后打石膏固定。大队只能给临时止血。”
王三喜对马力达说：“谢谢你们几位兄弟了，耽误了你们干活、又挨了累，以后俺请你们喝酒。”
马力达、冯立春、陈向南、宋振亚四个人走了以后。王三喜对小状元说：“你坚持一下，俺回家赶辆马车来送你去公社卫生院。”小状元说：“你快去吧，俺能坚持住。”
王三喜赶着马车，叫上百合花，一起把小状元送到公社卫生院。百合花看到小状元伤成这个样子，眼泪扑漱扑漱往下掉，呜咽着说：“你疼吗？”小状元咬紧牙关说：“不疼。”百合花说：“不疼是骗人的，骨折了还能不疼，但你一定要挺住，到了公社卫生院请医生给你用最好的药，咱不怕花钱，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的腿治好。”
到了公社卫生院，王三喜找来一副担架把小状元从马车上抬下来，医生给做了X光拍片检查，检查结果和大队赤脚医生的诊断相同：小腿胫骨和腓骨同时骨折。腰部也有扭伤，医生把伤口进行了消毒清洗，把骨折的茬口吻合对接上，然后进行石膏固定，住进病房后打吊水消炎止痛。一切安排好以后，王三喜对百合花说：“你留在医院里照顾小状元，俺们先回去，明天俺借了钱给医院送钱来。”百合花说：“明天一定要来噢，差了钱，医院就不给用药了。”王三喜说：“这你就放心吧！小状元是咱队的宝贝蛋，俺宁愿自己三天不吃饭，也省下钱给小状元看病。”王三喜刚要走，小状元说：“还有那手扶拖拉机……”王三喜说：“俺知道了，找人给运到公社农具厂修理，你就安心的养伤吧！”
王三喜赶着马车回村去了。病房里只有小状元和百合花两个人。百合花坐在病床前，左手握着小状元的一只手，右手抚摩着小状元已打着石膏的那条伤腿，轻声地问：“还疼吗？”小状元虽然受了重伤，但有百合花在病床前伺候着他，总觉得心里甜蜜蜜的。笑迷迷地说：“不疼了。吊了消炎止疼的针，就不疼了。”“真的不疼了？”“真的不疼了。”“不骗我？”“骗你是小狗。”小状元说完，逗得百合花和他自己都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吊了一会儿水，小状元的下身有了要小便的感觉，还不好意思向百合花说，又憋了一阵子，到了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才向百合花说：“俺要小便。”百合花立马从床底下取出尿壶，掀了一下被子，把尿壶放在小状元的屁股下面，用眼角瞟了一下，小状元裸露的下身，把百合花羞得满脸红润润的，恰似三月的桃花。
尿壶虽然被百合花塞到了小状元的屁股下面，但尿壶口没有对准小状元的小便器官，小状元的那条伤腿被吊在铁架子上，卡得牢牢的，稍有不慎就会影响伤口的愈合。腿被固定了，腰部还有伤，上身也不能随便乱动，他想伸手把尿壶挪一挪位置，把尿壶口对准小便器官，但伸了一下胳膊没够到。肚子里还憋得不得了。百合花也从小状元脸上的痛苦表情看出来了。问：“怎么回事？尿不来吗？”“不是尿不出来，是没对准，不敢尿，一尿就尿到被子上了。”小状元回答。
百合花听了“格格格“地笑了起来。笑过了一阵子。说：“早说一声，俺给你挪一下不就完事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百合花说完，把右手伸进被窝里，抓住了尿壶的把手，不停地挪动着，连续地问着：“对准了吗？对准了吗？对准了吗？”小状元连续地回答着：“没。没。没。”
百合花看着小状元的脸又痛苦地拧巴了一下，她猜着一定是急得下身快要憋不住了。真要尿到被子上了。百合花在心里说：“要是真的尿到被子上，小状元的脸可真的没处搁了。小状元丢脸，俺的脸上也不光彩呀，因为俺是来伺候他的呀，是俺没有尽到伺候他的责任呀。俺不能让他丢脸，俺得帮他一把。”于是，百合花又麻利地把左手也伸进被窝里。摸到小状元的小便器官，像触了电似的，立马又放开了。心里剧烈地跳动着，脸和脖子刹时红遍了。稍停了一会儿，又摸索着给插进尿壶口里，右手紧紧地握着尿壶的把手，说：“进壶里了，快尿吧！”小状元急不可待地放开了紧闭的闸门，“哗哗啦啦”地尿出来。尿完以后，肚子瘪下去了。身体舒服了。“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似的说：“轻松多了。谢谢你的帮忙。”百合花左手放下小状元的小便器官，掀了一下被子，右手乘势把尿壶从被窝里拿出来。转身走出病房，把尿倒在病房外的厕所里。小状元看到百合花这一连串的动作，是那样的快捷，又是那样的娴熟，同时也看到百合花的额头，颈项上都有密密麻麻的汗珠洇出。两边的脸颊像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小状元在心里想：一个未结婚的大姑娘，给自己的未婚夫擦屎倒尿，还要接触敏感的部位，不是一下子能接受得了的。不论是谁，都要又急又羞的。真是难为她了。不是她的帮忙，俺连小便都解不出来，更不要说大便了。还要给俺端茶倒水，洗脸漱口，喂水喂饭，伺侯一个卧床的病人真是太辛苦了。太不容易了。等俺好了以后，要加倍地爱她，用俺满腔的热情去加倍地偿还她。
百合花走进女厕所，把尿壶里的尿倒掉，又从水池里舀水刷了刷尿壶，才回到病房里。把尿壶仍然放在病床下面。说：“想喝水吗？俺给倒去。”小状元答：“不渴，不要倒，你坐下歇一歇吧！”百合花说：“俺不累。只是有点……”小状元说：“有点难为你了。”百合花说：“到底还是小状元，什么都想到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一回生两回熟，时间长了习惯了就不那样了。小状元说：“俗话说，伤筋动骨100天，俺算了一下，眼下是3月份，要过4、5、6三个月，要到7月上旬才能出院，愈合得好一点快一点，乐观地说，也得6月底出院。所好的是到6月底，天气还不算太热，还能坚持得住。”百合花说：“只要你的腿能愈合得好，再热再苦再累，俺也能坚持得住。”小状元说：“老人们常说，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在医院里伺侯病人就更难。医院里病人多，得什么样病的都有，有传染的也有不传染的，有的病能治好，也有的病是治不好的，几乎天天都有人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给人的心灵上时刻蒙上一层恐怖的阴影。试想想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能不难吗？”百合花说：“什么阴影不阴影的，咱们要在阴影中看到阳光，在痛苦中找到快乐。来，你听好了，俺给你唱一支歌，《谁不说俺家乡好》乐意听吗？小状元说：“当然乐意了！”百合花说：“那俺就唱了。”
病房里立时响起了优美响亮的歌声：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
一朵朵白云绕山间，
一片片梯田一层层绿，
一阵阵歌声随风传。
哎——谁不说俺家乡好，
得儿哟咿儿哟，
一阵阵歌声随风传。
弯弯的河水流不尽
高高的松柏万年青
男女老少一条心
鱼水难分一家人
哎——谁不说俺家乡好
得儿哟咿儿哟
鱼水难分一家人
绿油油的果树满山岗
望不尽的麦浪闪金光
丰收的歌声响四方
幸福的生活千年万年长
哎——谁不说俺家乡好
得儿哟咿儿哟
幸福的生活千年万年长。
百合花唱完了，小状元频频地鼓掌表示祝贺，笑嘻嘻地说；“小状元衷心祝贺百合花同志演唱成功！”百合花说：“俺又不想当歌唱家，只要能逗你乐俺就满意了。”小状元说：“你看俺乐的嘴巴都歪到一边去了。”小状元故意做了一个嘴歪的鬼脸。把百合花也逗乐了。乐得百合花在病床前转着圈儿笑，转了一阵子笑了一阵子停了下来，说：“笑也笑够了，乐也乐够了。俺考考你，你知道俺为什么要唱《谁不说家乡好》给你听吗？”小状元略一思考，便说：“这还能考倒俺小状元吗？不就是想给俺上堂政治课吗？鼓励俺不要因为受点小伤就心灰意冷了，要振作起来，凡事都要向前看，困难是暂时的，俺听人说过，困难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俺一定要坚强起来，像你唱的那样，俺一定会更热爱家乡、歌唱家乡、建设家乡。”
百合花听了，竖起了大拇指，说：“完全正确，100分。”
第二天上午，王三喜到医院了，他是给小状元送钱去的。因为昨天送小状元住院时，去的急，没有来得及筹钱。他向医院作了保证，签字按了手指印，医院才同意先给小状元住上院。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杏花、百大叔和小状元的娘。杏花、百大叔和小状元的娘主要是想看看小状元的伤情。杏花是小状元和百合花的大媒，眼看着婚期就要到了，做梦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百大叔听了小状元受伤的消息后，一夜也没有睡好觉，不知道小状元的伤是轻是重，净往坏处想：小状元的腿真的断了吗？能治好吗？还能像以前一样自己站立走路吗？还能开手扶拖拉机吗？还要拄拐杖吗？真的残疾了怎么办？百合花还能跟他结婚吗？他还是俺的女婿吗？多好的孩子呀，俺还真舍不得他。合花要是变心了俺也不能变，俺还要说道说道她，俺说她年轻人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小状元待咱家多好啊，咱可不能做那没情没意的事。叫她把心再变过来。
到了病房以后，杏花和百大叔看到百合花正逗着小状元玩，两个人说说笑笑的。百大叔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放下了。看来小状元的伤不重。合花没有变心。立时心里感到畅快多了，不堵得慌了。捋了一把胡子对小状元说：“您大叔俺昨天夜里一夜都没有合眼，念想着你的伤是轻呢？是重呢？什么时候能出院呢？出院以后又是什么样呢？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俺这亲眼看了您，就放心了。”
小状元的娘是来到医院以后才知道儿子摔伤的。昨天晚上王三喜给她撒了一个慌说：“大婶，小状元去公社农具厂修理手扶拖拉机了，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叫俺给你说一声，省得你念叨着。”小状元的娘也就信了。
王三喜没有给小状元的娘说真话的原因，是怕她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接受不了，哭哭喊喊地黑夜里也得朝公社医院奔，万一她老人家在路上有个好歹，俺王三喜不就成了罪人了吗？
所以王三喜才把话留到今天，到医院才说出来。
小状元的娘听说儿子摔伤了，进了病房的门就苦叫着：“小元！小元！俺的儿啊！你摔的什么样啊？你可是娘的连心肉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小状元的病床前，轻轻地扶摸着儿子的那条裹着石膏绷带的伤腿说：“小元，还疼吗？疼的话，娘给你揉一揉。”小状元说：“娘，俺不疼，不要揉。医生说不要紧的，会长好的。”
小状元看着娘不说话，眼里有泪珠滚下来，知道娘心里疼他，疼得难受。于是又说：“娘，你不要难受。俺真的不要紧，骨折了很快就能长好的，能恢复得跟过去一样，一样能干活，一样能开拖拉机，一样能结婚，叫你早抱孙子呐！”小状元一句话把娘说得破啼为笑了。
杏花提了一篮子鸡蛋，对小状元说：“咱山里的母鸡都是吃活食长大的，下的蛋有营养，多吃几个补补身子，也好得快些。等出院了俺还等着喝您们俩的喜酒呢！”小状元说：“喝喜酒还能少了您大媒人吗？”
王三喜在住院部替小状元交了住院押金，回到病房门口，听到小状元说喝喜酒的事，笑嘻嘻地说：“喝喜酒也少不了俺。住院的钱俺给你交过了。”小状元说：“谢谢三喜哥，喜酒不但要喝，俺还要敬你三杯呐，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俺一定让你闷个感情深。”王三喜说：“这还差不多，小弟弟够意思。”百合花说：“俺也要敬三喜哥和杏花嫂子，感谢大哥大嫂对俺俩人的关心和帮助。”百大叔说：“合花说得对，是要很好地感谢您三喜哥和您杏花嫂子。无论从公从私，都常常想着俺家和俺这死老头子。杏花娘死的时候，里里外外你给料理得很体面，这又帮着筹钱给小状元看病，送他住院。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王三喜说：“乡里乡亲的一个队里过日子，谁用不着谁呢？俺又是队长，帮谁都是应该的。大叔，你老千万可别放在心上。”百大叔说：“你为俺和乡亲们做的好事，乡亲们一件一件都记着呐。”杏花说：“俺还嫌他做的不够呢！等乡亲们都富裕了，囤里有了余粮手头上有了余钱，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小状元接嘴说：“这不分田到户了吗，这样的好日子就要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