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抹头”米饭 ( 作者:马其亚)

“二抹头”米饭 ( 作者:马其亚)

有一种饭叫“二抹头”,不知各位听说过吗?二抹头就是稀稠度介于干饭和稀饭二者之间的饭食。稀饭是喝的,干饭是吃的,不干不稀呢,用筷子抹着吃,所以人们形象地称之为“二抹头”。

现在如此吃饭的一定不多。偶尔有,不是煮米饭水放多了就是烧稀饭水放少了,一般不会刻意为之。

上世纪五六七十年代,国家经济困难,吃“二抹头”是家常便饭。那时候,土地贫瘠,种子低劣,加上自然灾害频发,收成少得可怜,天天吃大米饭一定不可能。毛主席在1959年4月指示全党全国人民:“忙时多吃,闲时少吃,忙时吃干,闲时半干半稀,杂以番薯、青菜、萝卜、瓜豆、芋头之类。”半干半稀就是二抹头。不多的粮食如果都用来烧稀饭,对于饥肠辘辘的人,特别是青壮年劳动力,一顿饭八碗也不抗饿。我们那个地方,春荒时,国家发的救济粮也就只够喝稀饭的,吃“二抹头”就是奢望。即使是拿硬壳本的工作人员和城市居民,仅凭每月20几斤粮食和半斤食用油,也可能要吃几次“二抹头”。

我在20岁以前,每逢春荒,几乎顿顿只是喝稀饭,难得吃上一回“二抹头”。一家五口人,要烧一大锅稀饭,我一次就能喝四五碗,那个碗是大号粗瓷的。早上喝得肚子鼓鼓的,不到晌午,肚子早已前墙贴后墙咕咕乱叫了,熬到晌午还是一顿稀饭。那时时兴一天两顿饭。记得我七八岁时,常常听到有人叫我大肚蛙子(老家方言把青蛙说成waizi),那是因为稀饭喝多了,肚子鼓得像青蛙。

那时候这样的大肚蛙子很多。队里的耕作员二老爷、饲养员三大爷等等,要是遇到生产队管饭,他们能吃两大窑黑子碗米饭,相当于一斤半多干米。有人说他们的肚子(胃)是喝稀饭撑大的。

生产队集体管饭,多数是在水利工地。大河工要去很远的地方,干饭必须得管饱,不然那工程怎么能保质保量按时完成?许多青壮年去大河工就是为了带张嘴吃几顿饱饭,还可以节省自家的口粮。粮食一部分是上级发放的,柴草等等是生产队集体的。小河工就在公社境内,近的几里,远的十几里。有时候公社会发一点大米作为水利粮给生产队,但是不多。那时候,咱们这个地方不种水稻,大米是粮管所从外地运来的。去小河工时,有专人从仓库领些大米带着,还要带上柴草和锅灶等等,上工的人需要自带碗筷和干活的工具。当大家在扒河时,会有两个人在附近埋锅做饭。大约过晌午(下午两点左右)开饭,饭后要到天黑才能收工回家。可能是人多粮少吧,我记得参加过几次小河工,都是吃的“二抹头”,没有任何打牙祭的菜。一开始会有人带一点黑咸菜疙子,但是不够大家争的,再来,谁也不带咸菜了。须知,黑咸菜疙子,家家户户也只是一年才烀一回,一回也就那么一小坛子,那是全家一年打牙祭的菜。

“二抹头”米饭 ( 作者:马其亚)

有一次小河工,晌午吃饭。盛饭的时候,有人抱怨:“还是二抹头啊?!”好几个人跟着起哄:“昂,二抹头!”队干部说:“能有二抹头吃,就不错了。”高个子二哥爱开玩笑,端着碗,拿着筷子,一边吃,一边念叨:“二抹头,二抹头,啥二抹头啊?二爷抹!”以后,每次吃“二抹头”,他都拉长音喊:“二爷抹喽!”于是,很多人也把“二抹头”说成二爷抹。从那以后,我们队里,不管是不是老二的爷们都把“二抹头”叫做二爷抹,甚至许多姑娘媳妇也这么说。

就是这样的“二抹头”,也不是谁都能吃上的。记得1970年春荒时节,有一天我也扛着铁锨跟着大家一起去离家四五里路的刘马庄附近扒河。出庄不太远,有人回头看到前庄的四大娘扛着铁锨跟来了。队干部老远朝他摆手,让她回去。她仍然怯怯地跟上来。快到工地时,队干部冲着她吼:“你来干嘛?你能扒什么河?你是能抬大框呢还是能轮大锨?!”四大爷是老喘,完全失去劳动能力,他们有四个女儿,只有大女儿大一点勉强能参加生产队劳动,四大娘从来没有跟大家一起干过活。四大娘这回坚持上河工,就是为了晌午那顿“二抹头”。由于队干部赶她,四大娘只好悻悻地回去了!

转眼之间,五十年过去,四大娘没有吃上“二抹头”的那一幕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每当想起来,常常一阵阵酸楚。现在的人那能体会到,那个年头真是穷啊,穷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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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6条)

  • 匿名
    匿名 2020-01-20 08:02

    是啊!那年代的人真苦,可现在的孩子,自己买的若不喜欢吃就丢掉。管它多少钱。勤俭节约在他们心里根本就不存在。

  • 匿名
    匿名 2019-12-24 07:58

    忆苦思甜,在年轻人脑海里根本不存在了。节俭的字眼,在如今年轻人眼里像是丢人的表现。悲哀啊……

  • 桃李不言
    桃李不言 2019-12-23 14:03

    在那个困难年代出生的人,都品尝过生活的艰难。人们为了吃饱肚子靠挖野菜充饥,当时能吃上“二抹头”就感到很幸福很满足。今天老白姓家里的粮食足够吃,鱼、肉、蛋不断。从当年的吃饱肚子到今天吃出味道,吃出健康,今昔对比老百姓的生活显著的提高,我们这些经历过苦日子的人最能感知今天的幸福,生活的满足!感谢老班长写出这篇文章,告诫我们不忘过去,珍惜当下!

  • 周峰
    周峰 2019-12-23 06:39

    小时候俺也最喜欢喝的二抹头,放点盐,很香的!

  • 顿悟
    顿悟 2019-12-22 20:26

    马老师以“二抹头”为主线贯穿全文,“大肚wai子”生动形象,真实在现那个苦难的年月。,是一篇贴近生活的好文章!

  • 善待自己
    善待自己 2019-12-22 19:54

    我们现在要是烧稀饭厚了还叫二抹头或者二爷抹呢

  • 只把春来报
    只把春来报 2019-12-22 18:53

    我们小时候,一般也是要等到星期天父亲也回家了的时候母亲才做一次二抹头。我们姐弟几个经常羡慕同院子里的大娘家好做米饭 ,但母亲就说“宁让顿顿缺,不让一顿无”。我们也都觉得对,也就觉得能吃顿二抹头也不错了
    读了马老师的这篇文章倍感亲切!

  • 岁寒三友
    岁寒三友 2019-12-22 18:47

    那时候能一天喝上顿二、抹头确实是富护了,我到现在烧稀饭还喜欢喝厚的,也是那时留下的后遗证。天翻地复概而康,现今人民生活好了,再也不愁吃不饱饭了!马老师的大作写的很有生活,实在,不虚假。感谢大作分享,点赞!

  • 岁月传奇
    岁月传奇 2019-12-22 18:23

    可怜穷年头!难忘“二抹头”!读来感伤!!

  • 黄海水珠
    黄海水珠 2019-12-22 18:14

    虽然我不是农村出生的,但因为是1973年下放到农村的知青,对老班长写的这篇文章的历史还是看在眼里的,难得老班长还记得这些,写出来,对当代年轻人是一个教育,这段历史不能忘!只有这样,才能更加珍惜当下!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是一篇励志的好文章,如果没有这段历史,我们这代人能这样奋发么?无奋斗不青春!!!

  • 匿名
    匿名 2019-12-22 18:13

    俺没上过河工,但也吃过“二抹头”,有时母亲做这饭时还放上点青菜。1980年农村开始种杂交水稻了,大米才逐渐多了起来。这得感谢科学家袁隆平。以前吃的是山芋煎饼,小麦和大米都不多。马老师师的文章勾起了过来人的回忆。

  • 匿名
    匿名 2019-12-22 18:10

    回忆是幸福的,因为那个年代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意亲切真诚,回忆是辛酸的因为那个年代贫穷。为老师的佳作贺彩。

  • 釆菊东篱下
    釆菊东篱下 2019-12-22 18:04

    二抹头,这个名词相当熟悉,我童年时对这种二抹头喝过,它是食物匮乏年代的产物。作者的回忆细腻具体,真实地再现了当年的生活情景,读了让我心中沉甸甸的。

  • 愚叟心歌
    愚叟心歌 2019-12-22 17:17

    读马老师的作品,让我想到过去的那段时光,那缺粮少菜的生活叫人难忘。虽然“二抹头”米饭色相差点,但是能经常吃的能有几户?摆上餐桌的是黑窝窝头、山芋干煎饼、“二抹头”稀饭。往事不堪回首,忆苦才觉今甜。“二抹头”米饭难忘!《“二抹头”米饭》难忘!!

  • 匿名
    匿名 2019-12-22 16:54

    一抹回忆录,一把辛酸泪

    • 匿名
      匿名 2019-12-22 19:28

      @匿名解广通
      文章写得细腻真切,读后不禁回想起当年大集体生产的岁月,生产队干活有时晚上管饭,经常烧”二抺头”,我每次都能喝四大窑黑碗。作者所说的大肚蛙,我有亲身领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