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系列小说之五:二舅(作者:郑洪杰)

家族系列小说之五:二舅(作者:郑洪杰)

二舅脸色煞白。由于疼痛,他的两只胳膊微微颤抖,头上有豌豆大的冷汗。他的两只手别离缠着纱布,被殷红的血浸透了。

看看吧,二舅说,这就是我的决心!

二舅说完,将一团纸扔到村委会的桌上。纸张开了,两根血粼粼的手指头呈现在桌面上。村长惊讶地看着血手指,那两根指头还在痉挛般的动弹,像刚剁掉的青蛙的两条大腿。

村长说,不玩了?

二舅说,手指头都给你了,你说呢?随后二舅出了村委会的门,头也没回。

这件事发生在十八年前的一天下午,这一天的下午我二舅本身剁掉了本身的两根指头。

母亲曾对我说过,你二舅是个能人,可惜,唉!母亲的那声“唉”拖了长长的尾音,听起来极伤感极惋惜。

母亲还说,你二舅是个六指。

据我后来的考证,凡是长相奇异或者有点生理缺陷的人,大多有过人的能耐和特殊的个性。母亲说二舅是个六指,并且双手都是六指,显然是个有个性的人。但是,母亲那声“唉”,分明是说二舅能得出了格。这出格就说的是赌。

二舅脑瓜子精灵,不像老实巴交的村民,靠土里刨食。他在村头摆了个修脚踏车的摊。有了这个摊和一手的修车技术,二舅赚了不少钱。也因此,二舅家的日子比力殷实。舅妈也分外喜他。但是这样的日子被他破坏了。

二舅是受了村长的勾引。村长说,老二,走,跟我玩两圈。二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咋个玩两圈?村长说,你装啥装,就是搓麻将呗。二舅说,我不会。村长说,来几圈就会了。

就这样,二舅来几圈真的会了。并且来得很出色。但是,等二舅上了瘾开始能赢钱的时候,村长与他的牌友刁七、侯四开始耍“过幌”。所谓“过幌”就是通过各种隐蔽的手势给对方传递信息。比如,用五根指头挠头,就是告诉对方我听五万;用四根指头托腮就是听四条。这样下来,二舅就别想赢了。

坏就坏在二舅不服,越输越赌,直到赌得一贫如洗。

十八年前的那天上午,二舅与我舅妈离了婚,当天下午就剁掉了两根六指。二舅的离婚和剁指头之举在村里无人不知。但是,剁掉两根指头的二舅并没有影响任何需要用手从事的劳动,相反更利索了。因为剁掉的指头是两根没有劳动功能的六指。它们在两只手的边缘闲置着,搭拉着,反而妨碍了劳动。但话又说回来,它们毕竟是二舅手上的肉,割了心痛、肉痛。所以村民说,老二还算条汉子。

舅妈出走了,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二舅特别怀念她。二舅怀念她的最好方式是努力地经营他的修车摊,重新开始他本来的生活,以换回舅妈的心。可是,二舅奋发图强的日子仅仅坚持了两年,第三年,二舅又赌了,当然二舅还是输,当然赌友还是村长他们。

两年的经济积累又输完了。就在二舅再次决定戒赌的时候,二舅又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是他了解了“过幌”的本相之后。

悲凉的是,二舅知道村长耍“过幌”的时候太晚了。

那是刁七告诉他的。刁七又来喊二舅赌。二舅一听气血上头,为了表示决心,他转身进了厨房,一咬牙拿起了刀……

刁七在门外听见一声惨叫,就跟进厨房,看到了二舅刚剁的落地的两根血粼粼的小拇指,那一刻刁七心里有了恻隐之心。

给二舅包好手,刁七说,老二,你就没想一想你为啥老输吗?

二舅说,手气不好呗。

刁七说,人没有老背时的时候,谁也没扒过人家的祖坟,谁家的梧桐也没落过凤凰。

二舅说,那你的意思……你别糊弄我了,今天你把事给我说清。说时,二舅把剁指的刀又拿在了手中。

刁七的脸黄了黄,说,老二,我就是想给你透个话儿,村长让俺俩……

二舅全明白了。

二舅又把两根指头包好带着,就出了门。

二舅直奔村长家。

村长见二舅的两手又缠着纱布,同时看见二舅的双眼喷血,就预料要出大乱子了。就变了声地问二舅,你……你……你想干什么?

二舅说,要跟你算算帐。你收买刁七、侯四做假,我被你赌走了媳妇,赌得败尽家业,这笔帐我得算。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村长吓得直往后出溜身子,但他明白难逃一劫。于是他慌忙收集家里的钱,捧着一把票子送给二舅。嘴里说,赚的钱都花了用了,不够你就担当点吧,以后我再给。

二舅把钱一把打开,晃着两手说,钱我不要了,我要你赔我四个指头。

村长一听,白着脸半天发不出声。

那天,经过一番生死抗争,二舅真的逼迫村长剁下了两根小拇指。当二舅欲走出村长家时,门口挤满了一群闻讯而来的乡亲。二舅就是二舅,他晃着两手大声对乡亲说,感谢村长,他劝我戒赌,并且和我共同剁下了各人的两根指头,以表示决心。大家看看!随后二舅拉过村长,举着他血粼粼的手给乡亲看。

村长愣了一愣,突然痛苦的神情一变,精神一振,大声吆喝说,今后,今后咱们全村都戒赌!谁不戒就剁他的手指!

门前,一阵掌声响起来。

我母亲后来对我说,这就是你二舅。不外,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去找你舅妈,到现在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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