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香椿树（作者： 黄兴洲）

在老杏树旁边有几棵老香椿树，听娘说是爷爷栽的，有几十年了，最老的那棵树干有三把粗，高五六米，采摘树顶的嫩香椿芽时得搬梯子，老树又分孽出几棵，有的也都鸡蛋粗细，年年都孽生出成簇的一些拇指粗的、人头高的小树，每到春三月，红红的香椿芽茁壮地长满枝头，发出特有的香味。

从我能够到嫩香椿芽开始，便不断地采摘几把，让娘买豆腐拌着给我吃。

西边二嫂子家就做豆腐卖，娘挖一碗豆子让我到二嫂家换豆腐，二嫂总是“调戏”我一阵说:“小罗成又来了，想吃豆腐啦？来，把豆子倒在称盘里我称称。”
二嫂喜欢听洋琴，庄南头四队的景明老太每到冬闲时便在生产队牛屋里唱琴书《隋唐演义》，琴书里有个美男子叫罗成，不光武功好，而且人标致，风流倜傥，二嫂喜欢夸我长得跟罗成样，我只是笑笑。

二嫂把豆腐称好说:“是熬呀还是炒呀？”我说:“是调香椿芽。”二嫂嘱咐一句:“叫大娘在热水里把豆腐煮煮再调。”我一边走一边想:“这还要你教呀，我娘比你懂多了。”

有一年，香椿芽刚鼓出二指长，我贪吃，就去采摘了一把，不小心把比我高的树枝掰断了，吓得不敢进家，正巧奶奶给人看病从外边回来，见我在树下掉眼泪，忙着“乖儿心肝”地喊我，哄我说:“掰断了小枝子不怕，下茬还会笋更多香芽呢，走家，我给你调豆腐去。”

我看奶奶手里果然提一块豆腐，高兴地蹦蹦跳跳跟奶奶进了家。

我不知道折断香椿枝还能笋更多香芽的道理，见奶奶不向娘“回报”我的错误行为，我也就安心享用香椿拌豆腐佳肴。

这一排溜七八棵香椿树的根部繁殖能力很强，每年春天，从地下总会冒出几棵小香椿树苗，而且长出的香椿叶红红的，嫩嫩的，一样香味浓重，还容易采摘，为了不影响老香椿树的生长，父亲总是把它们挖出来换个地方栽上或送邻居栽。

1960年我考取邳城中学离开了家，春天的香椿芽吃不完，娘就采下来腌上，制成香椿鹵，用处可大啦。

晒制出来的香椿鹵，呈酱油色，砸蒜泥浇一点香鹵水，味道特别鲜，香鹵水有消积化食功能，贪吃的人肚子鼓胀，喝点香卤水立即见效，有句俗话说“盐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老香椿腌咸菜也是一道美味佳肴，老香椿叶煮鲜花生，花生米特有风味……。听我奶奶讲，吃香椿能健脾、开胃、治消化不良、治腹胀，怪不得娘总是腌制香椿卤保存起来，这是一味良药呢。

现代医学研究说香椿营养丰富，含多种微生素，过去虽然不懂这些高深的道理，只觉得它好吃，是各家待客的一道好菜，所以农家的庭院，门前屋后能栽植香椿树的地方总有几棵。

香椿树长粗了，长高了，再摘顶上的香椿费劲了，父亲就伐了老香椿树，用香椿木做了两个板箱作为姐姐的嫁妆，香椿木质细腻，有香味，放衣服是上上品，几十年了，这对箱子还没坏呢。后来哥哥建房子，老香椿树和老杏树的命运相同，被伐了。

现在每年清明节从城里回老家上坟，我先检查移栽在院内木香花树边的几棵香椿树发芽了没有，虽然出芽还短，我也摘了拌豆腐下酒，因为下次再来，它就老了。我老家门前的侄媳家，她的院墙西边和屋后栽了一溜香椿树，两米来高的主杆下伴有一些米把高的小苗，有时回老家见她的香椿芽枝叶茂盛，不客气地就摘一把，她总是让我多摘点，我也不谦虚，因为香椿芽的香味令我馋。住进阿卡小区一楼，我从老家院子里移来十几棵小香椿苗栽在楼后草坪边，都教物业管理人给除掉了，从此我也不栽了。

老家木香花架下的香椿树也都被高高的银杏树气死，从此吃香椿只靠在市场上购买了，市场上的香椿许多都是在塑料棚里大面积栽植的，虽然也胖，但不如在露天的阳光下生长的有味道，每当此时，便回想起老家的老香椿树来，时过境迁，空留下一味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