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舅（作者： 程守忠）

我小舅于2023年1月24日病逝（大年初三）， 28日（初七）下葬，享年84岁。

外公、外婆育有子女6人，大舅、小舅、大姨、二姨、小姨，我妈是老三，小舅排行老五。外公、大舅、二姨，在我出生前，已经去世了。从我记事起，对外婆、小舅的印象很深刻。外婆吃斋念佛，一辈子善良慈爱，于1989年辞世，尔来34年了。

我小舅从小就对大牲口感兴趣。据外婆和我妈说，小舅还没有长到耩子高，就要把耩子耩地，别人揶揄他，你够不着耩子把怎么耩地；我小舅说，我就站在小板凳上啊。

没有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前，小舅是生产队的饲养员，把个个牛马驴骡喂得油光水滑、膘肥体壮。小舅是收拾地（耕地、耙地）的高手，每一匹牲口在小舅的手下，都服服帖帖、任劳任怨。

土地分开后，小舅一家买下了生产队的马车和一匹马。那时，汽车相当稀罕，带货箱的手扶拖拉机也不是每一个村都有的。我小舅家的马和马车非常受大家欢迎，坐上马车去山东省济宁市鱼台县陈楼乡田家村的大姨家走亲戚，半个村的人都来围观。小舅家的大表哥会骑马，当时羡煞了幼小的我。

外婆去世时，我已经教书三年了，去小舅家的次数也就少了。好在我所在的宋楼镇杨楼联中，离小舅家所在的村庄宋楼镇瓦房村李大楼村很近，与小舅见面的机会不少。小舅喜欢吹笛、下象棋、养大牲口，与我当时的爱好有交集，有空我就去李大楼找他。他在家的时候不多，不是赶着牲口收拾地，就是在撤并的瓦房小学里下象棋。

小舅的棋艺一直囿于一种水平。我刚教书时，我们下棋还旗鼓相当、互有输赢，后来小舅就没有赢棋的机会了。毕竟他只是实践下棋，而不读棋谱。他也经常捎信给我，说某某人下得不错，要我有空去学校给某某人下一盘。小舅说的某某人下得不错，意思是他下不过人家，要我去报一箭之仇。今日想来，很有意思；可是，时光不能倒流。

小舅的笛子吹得很好，比一些专业笛手还厉害。小舅每年秋天，要去河边割一些茁壮的芦苇，然后小心地削去外皮，取得芦苇心中的薄膜，可以覆盖在笛孔上，吹出圆润悦耳的曲调。小舅中气充沛，吹出的曲调响遏行云，几可绕梁三日也。他善于吹奏《扬鞭催马运粮忙》之类的名曲，而且一气呵成。我问他，舅，您不识谱，怎么掌握音符和节奏。小舅笑了，他说，咱们老家人，都是口口相传，用“啷当啷当”哼唱出来，就能用笛子吹出来，弦子拉出来。      小舅会唱《唐僧取经》等诸曲目。在他的影响下，他的大儿子——黄佑立老表哥，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只是，他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属于江湖水平。假如受过专业训练，也会奏出如阿炳《二泉映月》一类的不朽作品来，因为，他们对这些东西，非常虔诚，而且孜孜不倦地追求。

小舅身体一直很棒，是莳种庄稼的行家里手，不怕吃苦流汗，不怕无理取闹。晚年间，他因为一棵粗大杨树的归属，与挨着地边的邻居龃龉。小舅告诉我，那棵大杨树的杨树苗是他栽下的，长在离他家地边很近的沟里边，等到大树成材了，挨着地边的邻居居然一声不响给买了。他数次去找对方理论，对方都蛮横无理地回绝了他。

我表哥也咽不下这口气，要给对方争一个输赢，甚至要以命相搏。我劝他们爷俩：我先说说我上师范时的一件事。当时，我是我班的体育委员。我班新买的篮球丢了，后来发现出现在篮球场上，因为篮球上有我写的字迹。后来，官司打到学校，校领导说，那个篮球在哪里，谁能证明这个篮球是你班的？我们当时没有扣下篮球，就是当时扣下了，我所写的字迹也只能勉强看出一点痕迹，不能确定就是我班丢失的篮球。校领导说，这件事到此为止，谁要无理取闹，我就处理谁。我们几个人怒发冲冠，准备挤着对方的体育委员，揍他一顿。结果还没有打成，就有人告诉了我们的班主任。班主任说，丢一个篮球怎么了，咱们再买一个就行了。幸亏你们没有打人，只要打了对方，输理的就是我们，打人者谁也不能在清水里蹲着，后果是很严重的，给处分是轻的，按照校规校纪，可以开除。小舅和表哥想通了，不再和对方争执。

我所在的宋楼中学，离李大楼村很近，小舅就一直供我吃蔬菜，无冬历夏。他的行程非常有规律：先到我所居住的小区来，发现我家没有人，就去学校，也不让门卫给我打电话，只是告诉门卫，等我经过门卫室，带走蔬菜就可以了。多少次从门卫室带走蔬菜，我已经数不清了，只是再经过门卫室，再也没有门卫告诉我：你舅又来给你送蔬菜了，你捎走吧。不由，我的眼泪下来了。

2022年初冬，小舅还给我送来蔬菜。我给他贰佰元钱，他还是只要一百元。他告诉我：外甥，以后再给你送菜的时候不多了，今年总是感到疲倦，吃不下饭，真的是不行了。

腊月的一天，小表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我舅可能不行了。急忙去了李大楼，我舅已经不能起床了，神志一会清醒，一会糊涂。原来，我舅平时总是只喝不到一两白酒，这一次居然喝了半斤还多，醉倒在地上，再也不能起床了。

大年初二，我们一班外甥辈里，照例去给舅和妗子拜年，我舅已经呼吸相当困难了。初三，老表哥电话里说，我舅已经去世了。

老一辈的至亲，还有我小姨、小妗子、二大娘、四婶。生命就是这样，总是不断演绎着死亡和诞生，逝者已矣，生者珍惜眼前……

愿仁慈的地母，永安我小舅和他人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