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一个不冷不热很职业的电话通知,让我带上身份证,去邮政所领一笔来自广州的汇款。我问能不能将汇款单送来,她答现在不送汇款单了。我只好开着车,往邮政所跑一趟。
这是个很小的乡镇邮政营业所,办事的人不多,工作人员却不少。说是邮政所,其实主要业务是邮政储蓄,在内间设有专门的窗口办理。而传统的寄信、汇款、订阅报刊,已逐渐被雨后春笋般的快递公司和手机微信服务取代。窄而长的敞开式办事大厅里,放着几台自动柜员机,人工服务的窗口,只打开一个,却挂了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
我凑近窗口,见窗口两边,各有两个服务员在若无其事的聊天。我叫了一声,其中一位走过来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是来领稿费的,她好像没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难怪,“稿费”,如今已是一个比较陌生的词汇。偶尔有一家报刊发稿费,都是通过微信或银行账号转账,邮政汇款几近绝迹。
我马上换了一种表达方式,告诉她,我是接到她们的通知,来领一笔来自广州的汇款。这回她听清楚了,折回柜台拿来一小沓汇款单,约有十张八张,从上到下逐一翻看,找到了我的那一张。告诉我,在大厅里坐着等一等。也没说为什么要等,等多久。
我在大厅等了好一会,不见窗口有办事的迹象,比我先到的几个顾客还在干等着,就干脆溜去旁边的一家银行办理银行卡密码解锁的事。可喜的是,这家银行推出新业务,密码解锁不用到窗口排队办,而是在服务员指引下,自己在大厅机器上操作,简便又快捷。看来,机器讲程序,没有情绪,比人爽快。
返回邮政所,窗口“免战牌”还没摘。有个大姐终于忍无可忍,过去跟柜台内闲聊的姑娘说,她家里有急事,能不能先给办一下?服务员倒也通融,就过来一个帮她办。我也赶紧凑过去排队等着。
轮到我了。我把事由再说了一遍,办事的服务员重新去找出我的汇款单,递给旁边的另一个人盖章,查验了我的身份证,让我在汇款单背面填写姓名、地址、身份证号码等信息,然后签名,再给回她一一查对。办事窗口柜台上的笔有个共同特点,常懈怠闹脾气,不容易书写流畅。凡我笔迹间断模糊处,服务员均一一做了纠正,整个过程一丝不苟,也一直没忘了与左右两旁的同事闲聊。
坐在窗口外的我,偌大的块头,好像并不存在。在她们的谈笑风生中,我顿有一种“今夕何夕”之慨,越来越感到了自己的多余,浑身不自在。为了百十块钱稿费,开着车,来这里耗费这许多时间,也耽误姑娘们拉呱,简直有些不合时宜。
回想三十年前在海南五指山区从事新闻宣传工作,每次拿一沓汇款单去邮局,那是怎样的甜滋滋兴冲冲意气风发。柜台内办理汇兑的营业员,见是来自报刊、电台的稿费单,抬头瞧你一眼,眼里满是笑意。那真是一个经历过迷茫,文字正吃香的年代!
如今时代变了,文字的光芒暗淡,不再照耀前行的路。人们活法多了,随便开个网店,打个短工,送个快递,做做代驾,捡捡破烂,也能赚到钱。劳心费神码字换来那几个子儿,甚至倒贴钱发稿、出书,是穷秀才酸文人才愿意干的傻事,实在没被多少人放在眼里。
不得不承认,这是社会在进化。信不用写了,款不用汇了,报刊变成了手机版,窗口终将不用设了,人们只管将事情交给机器就好了。作家,只是千百种职业中最不来钱的一种;写作,只是一件很平常很普通的事情;到邮所汇兑,更是一道过去式的风景,日落西山乃至销声匿迹是早晚的事情。
作者简介:
林友侨,陆丰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海外文摘》《散文百家》《散文选刊》《人民日报》《南方日报》《羊城晚报》等报刊,并被学习强国、新华社、人民网、海外网等平台广为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