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邀(作者:尹加利)

“五十二床,测体温!”护士小姐的一声断喝,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一片洁白的世界。

大概和医院有缘,几年前因患脚疾,手术后被石膏固定了四个多月。刚能扔下拐杖蹒跚步行时,颈椎又因环枢椎脱位骨折,再一次住进了医院。因治疗需要,先用钢钻在刮尽头发的颅骨上凿了两个洞眼,再用夹子卡在凿好的孔洞内,而后将头固定在床上,钢卡上的绳子后面吊了一个十斤重的砝码进行复位牵引。于是,我只能直挺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医生说,就这样,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日子漫长而狭窄。打针、吃药、消毒,重复而枯燥。时间一长,心底那不甘情愿的呐喊逐渐变成无可奈何的哀叹。暖气片散发出来的暖气和头顶幽暗的灯光,让我昏昏欲睡,而胸口因钢夹拉扯而造成的憋闷,常常将我从恶梦中惊醒。恍惚中,自己犹如一只受伤折翼的鸟儿,跌落进山崖的墟隙,忍受着缺氧和桎梏的痛苦折磨。两边冰冷的崖壁使我无力挣扎,几乎窒息。我仿佛陷进了炼狱,神情终日漠然而又麻木。

因头被固定,无法看到窗外的世界。只知道日出而亮,日落而黑。没有时间观念,生命和思想就像一潭死水,丝毫漾不起生命的任何涟漪。但是当我看见满头白发、脸上刻满风霜和坎坷的母亲颤微微地站在床前,用小勺一点一滴地往我的嘴里喂饭时,这才感觉脉管里流动的是鲜红的血液:母亲分娩我时承受了世界上最伟大而又最惨烈的阵痛,而现在已近耄耋之年却仍要服侍者着正值青春年壮的我。我的心不禁棘然。顿时,我感受到生命沉重的分量!

妻子带着女儿从三百多里外的家中赶到医院,送给我一枝在路边采摘的冬青。这是我入院以来除白色这一单调颜色外见到的第二种颜色,叶片清新而稚嫩。我将它放在鼻子下面,一股清新冲破浓浓的来苏尔味沁入我的心扉。仅仅只是这点绿意,就足以让我的心灵充盈着无限的春光和希翼。望着女儿的灵动和顽皮,我静静地躺着,但心已不是一片沙漠。

今天,当我佝偻着身子夹杂在上下班的人流中的时候,总有人不时地搀扶着我,或者在我身边停住自行车,让我坐在车上推着我。遇到下雪下雨的日子,就会有人主动地为我撑上雨伞,伴我一道缓缓而行。虽然,每天的行走我都如同艰难的跋涉者,但每当看见领导和同事们投来的关切目光和一声声诚挚的问候,总感到汩汩暖流滋润着心田,感到自己的生命被融在人间真情的春风里,增添了我与厄运抗争的勇气和力量。

对于人们的关切和热情,我激动不已,备感温馨,因为我深切地感觉到,这浓浓爱意来自他们发肺腑的真诚,所以,于自己、于朋友、于领导、于同事,我都不敢萎靡颓唐,更不敢冷落自己,懈怠自己。我知道,活着不仅仅是对自己是一种责任,更重要的是应将这份用金钱买不到的真情,为自己营造一个珍惜生命的圣坛。

人生多磨难,生命的坎坷,成长的艰辛,奋斗的不易,构成生存的代价。然而生命的轮回对任何人来说都只有一次,如果我们漠然地审视着人们赋予的关怀,不用心紧感受真情,不将人间最美好的东西送入心怀,就会感受到生命的黯然和索然无味。

我知道自己这赢弱的身体将在以后的人生旅途上还会遇到险滩和湍流,但我坚信,既然应生命之邀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就要顽强而努力地一直向前走过去。走过去,前面就有明朗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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