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集《小城旧事》后记

从1993年写《跑反》起,“小城旧事”系列散文断断续续写了二十多年。为什么这些发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少年往事,会成为中年之后笔墨生涯的“文脉”?为什么这些尘封于记忆深处的小城旧事会时刻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历久弥新,味若陈年老酒?

生命的年轮是神秘的圈,数得清,参不透。追忆少年时代的年轮故事,如梦似幻,是真的发生过,却又像真的没有发生过。回忆犹如再经历,人生可以再少年。

    说不清何时爱上文学,爱上写作。十岁那年,“文革”初起,红卫兵到处宣传演出,最流行的节目是类似于群口相声的“三句半”。我们除了整天跟着看热闹,就是学红卫兵的样子,胳膊上缠块红布条,分成两派,你争我斗,瞎闹着玩。看红卫兵画漫画编“三句半”斗走资派,突发灵感,偷来父亲笔记本,画讽刺漫画,配“三句半”,做成连环画册。开篇写道:“太阳出来一片红,某某去找某某某,干什么,钓鱼。两人来到鱼塘前,亲亲热热钓鱼玩,鱼儿上钩拉鱼竿,滑钩……”后面写他们回家后煮鱼汤喝,喝了就拉肚子,笑死人了。“某某”是我们敌对一派小头目,“某某某”是经常和我们吵架的女孩。画册在小伙伴中快乐地传阅着,我因此获得“很有才”的评价——或许这就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与实践。不可思议的是,在那样的年代里,竟编绘出“爱情”处女作。还迷看书,见书必读。读了书,就添油加醋讲给小伙伴听。书上的故事不过瘾,就自己胡编。在城郊野地里捉蚂蚱,编过“大脚大手”与“小鬼火”的鬼怪故事。

    初中写的记叙文总被当范文在课堂上朗读,文学书看的更多,认真做起文学梦。高中时开始写小说,一二十篇,十多万字,课堂上偷偷传阅,给上海的《朝霞》杂志投过稿。收到铅字退稿信,让我和同学们欣喜发狂,好像作品已被发表。小说大都遗失,唯一保存下来的是题名为《鸿沟友谊传》的自传性小说。三万多字,白纸装订成册,有插图,仿宋字誊写,极力做成书的样子。多年之后翻出来让上高中的女儿读,津津有味,啧啧称奇。

    爱好文学很不易。家长反对,读书写作带来的可怕政治后果屡见不鲜。语文老师不支持,说写作危险,文学名著打成大毒草,新作品即发即批司空见惯,而他自己,也吃过这方面的亏。我总是执迷不悟,如饥似渴地读,兴致勃勃地写。文学给我最美精神享受,青春期固执而叛逆:喜欢的事,就要做到底;越遭反对越坚持。下放农村,繁重劳作之余,依然读书写作不辍。即使对政治前途产生负面影响也乐此不疲。高考恢复,正因为对文学痴迷,才有幸成为首届本科中文系大学生。

    毕业后从教十年,有所心得,即写文学赏评文章,多有发表。学生编市报副刊,约稿情切,写起随笔散文。后进报社编副刊,蜇伏的文学梦苏醒时,一发不可收,全国大大小小几十家报刊发表文学评论、随笔杂文和散文上百篇。1999年结集出版文学评论与随笔杂文集《无稽的诗话》。一年后结集出版《小城纪事》散文集。2011年出版文学研究专著《读破金瓶梅》。

我生活的这座小城,坐落在京杭大运河与陇海铁路交汇点上,没有悠久历史,没有闻名风物,特别之处是以“运河”命名。古老大运河流经城镇很多很多,独享其名唯有她。1954年县城搬迁至此,我1956年出生,与小城相伴相依一起成长。十八岁之前,除了偶尔去过乡下姥姥家和山东老家,几乎没离开过县城。1975年7月高中毕业,算是真正离开这座小城。下放农村两年半,徐州上大学四年,淮安教书三年半。1985年7月,离乡十年,户口终于迁回小城。时代变迁,小城不小,面积与人口都成倍增长,街市换新颜。当年孩童如今已中年,当年叔叔阿姨步入老年,但城市却年轻,像初升朝阳。作为土生土长的小城“土著”文化人,应当为小城逝去的昨天留下历史的记录,于是就有了这些生活实录文字。这些文字,不仅是我的个人记忆和“个人口述历史”,也是老县城人共同的记忆与历史。漫长的写作过程中,与亲朋好友以及广大读者时时互动交流,增我写作动力,给我写作灵感,供我写作素材,馈我写作建议,在此诚致谢意!

写作是幸福的。能为生于斯长于斯的运河岸边这座小城以及小城中生活着的人们,奉献我的文字,更幸福。

 

                             2016年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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