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听说父亲初识母亲时22岁,母亲26岁。父亲是不老河边一个渔民的儿子,只因读了几年书,便是见了世面的人,被选到镇里(那时应是公社)做事。

  母亲是一个城市里来的女子,有着白皙的皮肤,还会画画。可以想象26岁的母亲对于生活是任命而顺从的。

  那是个春天,母亲带着她的学生到不老河边春游初遇父亲。父亲坐在爷爷的船上捕鱼,后来的事情没有听说。

  只是,秋天的时候母亲嫁给了父亲,住进了不老河边那座低矮的土墙屋里,母亲没有一件陪嫁的家什,直到我的出生,外祖母才接受母亲嫁给父亲的事实,她是看不起当时贫穷的父亲的,这后来成为父亲生活的一种动力。

  母亲22岁时候来镇中学,在那里她患上了风湿性心脏病。母亲是个坚强的女子,是个好老师。

  母亲生我的时候是个冬天,腊月二十四日一年中最无忌的日子,外祖母跪在厚厚的雪地里祈祷。父亲对医生说:”保住大人。”我由于出生时候严重的缺氧,出生后一直生病,母亲说我是她的奇迹,母亲给我取了平安的名字。

  母亲是个读书的女子,不会农活,我又是个女孩,封建的爷爷一直觉得父亲娶的是一个绣花枕头。生活上,母亲变的顺从而沉默。父亲永不会忘记母亲为了不使爷爷唠叨,曾经去烙煎饼,手烫掉了一层皮,硬撑着在天亮之前把一大家子人吃的煎饼烙了出来,天亮后急着赶回学校,母亲去世以后,父亲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在掉眼泪。

  我三岁的时候,母亲第二次怀孕,医生告诉她这会要了她的命,母亲知道父亲想要个儿子,母亲觉得她应该爱父亲,我的妹妹很顺利的出生了,那一年爷爷去世了,他至死都没有看到孙子。

  那时侯伯父在乌鲁木齐的一座山上当兵,已经六年不曾回家,父亲被爷爷从部队里拉回家后撑起了一个大家庭,父亲的商业之道是儒,这多少与读书的母亲有关,外祖母有三个女儿,唯母亲后来生活的最好,所谓最好,也只是父亲成了镇上的有钱人与母亲又是百般恩爱,一双女儿绕膝,无忧无虑。

  后来,我离开父亲母亲跟随奶奶去了海边的姑姑家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当我回来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不再做老师,她的心脏病让她不得不离开学校,时有学生来看她,她教他们画画。

  我五岁的那一年跟着邻家的小芳姐姐上一年级,那里的老师格外的照顾我,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我的母亲一直都是我的骄傲和依赖。

  记事以后,父亲总是很忙,忙着工作和挣钱,母亲总是很闲,她大部分时间花在房前屋后的花草上,冬天是个寂寞的季节,母亲就编织毛衣,为父亲,和我们,她从来没有为自己编织过,晚上的时候,她总是看一些好厚的书,现在想来那时侯的母亲是孤单的。

  我三年级的时候,搬着字典读《圣经》和《红楼梦》,四年级的时候偷偷的看微型小说,还记得读过一本小说叫《未了情》。

  我喜欢和母亲学着编织毛衣。这些动作对与一个孩子来说充满了神秘和成就。凡是大人可以做的事情我都想做,父亲看到后和母亲吵了一次,父亲扬起了一直温和的手掌重重的落在我的脸上。并且罚跪一个小时,母亲默默的流泪,父亲说母亲不该让我看这些和学习没有关系的小说,更不该学编织毛衣。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编织过毛衣,我甚至远离那些物件,我不能回忆那天的场景,母亲流泪的沉默我无辜的哭泣,父亲愤怒的表情,从此之后我怕了父亲和他的耳光。但我依然看一些小说,母亲用自己的语言给我一个章节一个章节的讲红楼梦,莫名的我就是很喜欢林黛玉喜欢她的自命清高,悲天悯人,五年级的时候我写一篇关于评红楼梦宝黛初相识的文章,语文老师批评我抄袭,说我是个不诚实的孩子,而我的母亲却表扬了我,家访的时候,母亲为我澄清。后来我的语文老师也称我的母亲为老师,而我的母亲只是和她有过一次交谈。母亲的病情是在我四年级的时候加重的,那一年父亲带着母亲拿着所有的积蓄,从北京到南京再到上海,母亲的风心失去了手术的最佳时期,只能保守治疗,其实从我记事起,母亲吃的药要比饭多,那是个冬天母亲和父亲风尘仆仆的回家,给我和小妹带来了新衣服。

  母亲是个善良的人,她一直在照顾着邻村一个孤寡的老太太,到最后她因为腹部积水无法走路的时候,每日嘱咐我给那个老太太送吃的。

  我一直都明白母亲病着,但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会离开我们,有一次放学回家,听到母亲和父亲讲话,母亲对父亲说对不起请他原谅要他照顾好他们的一双小女儿,母亲还说要父亲找个贤惠的女子,让那女子为他生个儿子,但一定要对平安和二子(小妹的小名)好,母亲是哭着说的。

  母亲走时,是个冬天,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母亲说过,十二岁是一轮,一定要为我买个大点的蛋糕,母亲是在外祖母的怀中走的,那一夜父亲在他的工厂里忙着,母亲走的很突然,父亲不在她身边我和二子也不在。外祖母说母亲和她说了很久的话内容都是平安和二子那样小她不放心。

  母亲走后,父亲无法自拔。我们日夜守候在母亲的遗体前。葬了母亲以后,父亲把母亲看过的书封了起来,他说这些留着平安和二子长大后看,父亲用一把青铜锁锁起了那座房子,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走进那座房子。父亲把厂房腾出一间给我们当家,后来有个年轻的女子走入了父亲的生活,像我的母亲给父亲祝福的那样,她为父亲生了一个儿子,每年父亲总是带着他的儿子去给我的母亲上坟。

  十二年以后又一个轮回。因为镇上划分宅基地,父亲不得已要出售那座房产,于是我打开了那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锁,时间的味道是潮湿的,在这里我试图寻找着一些逝去的再不会回来的东西,母亲数十年如一日的遗像还在微微的笑着,那些红漆家具虽蒙了厚厚的尘土,但依然看上去熟悉而亲切,书桌上散乱的放置着一些书籍,桌上还刻着:“窗前明月光,低头思故乡”的诗句。我在那些发黄纸页上寻找着母亲娟秀的字迹,这些清晰的实物在记载着我曾经拥有过的一段幸福的生活。

  父亲和母亲的爱情就是这么的平淡,父亲是爱母亲的,直到现在也是,母亲成了父亲心中贤惠的楷模,每每谈起母亲他总是深深的怀念,有种哀愁和甜蜜相交杂的情绪。

  我想母亲该是幸福的,在她离开我们十二年之后的这个清明里,父亲和她的两个女儿坐在傍晚的清风里,对着她的方向轻轻的想念她,在他的心中她一直都是那样的好,他要求他们的女儿们要像她们的母亲一样贤惠善良。

我感觉很幸福,当泪水被微风吹干的时候,仿佛一双温暖的手拂过,坐在父亲的身边和他一起想念我们的母亲,我的心柔和而感动。

王若水,医生,喜欢土地和花草,散文作品散见于《彭城晚报》、《都市晨报》等报纸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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