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杏树 :刘凌

永远的杏树  :刘凌
奶奶家门口,心里总会泛起一种酸溜溜甜丝丝的感觉,那是因为记忆里丁奶奶门前总立着一棵高大的杏树,每年我们都能吃到那树上的黄杏。

那是一棵歪脖前倾又努力向上发展起来的杏树,圆圆绿绿的叶片遮盖了分把地。主干不高,怕有小水桶粗罢。那杏是干壳杏,拇指肚大的果,圆圆的,红黄色,有的竟通体透红,好象没有什么汁液,熟透的掉在地上就能摔成两瓣,核很小,绝不沾肉,吃起来沙茸茸酸溜溜甜丝丝。杏熟时节,我们几个邻家小伙伴,上学前总要到杏树下绕一圈,见四下无人,互相示意一眼,就心领神会地各自退后十多米,目标杏树,一齐起跑,到得跟前,又一齐抬脚,用力猛踹树干――金黄的杏子就雨点似的“哗哗”落了一地,我们一个劲地低头猛捡,兜儿满了,手里再攥上几个,待得丁奶奶门响,我们早撒丫子跑了老远。

丁奶奶特别爱她这棵杏树,不许我们向上爬,更不许我们用脚踹,在它下边歇凉最好不要碰着树干。收杏的时候,在地上洒上一层麦草,用长竹竿顶着每一个枝儿晃动,而不是劈头盖脸地打。这棵杏树是丁大爹在解放第二年春天栽的。丁大爹当了几十年生产队长,历来是积极,吃食堂那当儿,他带头砸了自家的锅和鏊,送去炼了钢铁。割资本主义尾巴,他又举斧砍杏树,丁奶奶奋力去护,杏树保住了,丁奶奶左手小指却丢了半截。

很早很早以前,丁奶奶宅前就有杏树。据说那是光绪二十四年大灾荒,死了很多人,剩下的也大都逃荒走了。丁奶奶的公爹想出门找点吃的,摇摇晃晃走不了几步,就昏倒在路边,幸亏两个逃荒者路过,发现他还有气息,就把他抬到了杏树下喂牛的大石槽里,喂了几口凉水,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吃的给他,猛抬头看见了满树的青杏疙瘩,就打了两兜倒在石槽中。就是这两兜青杏疙瘩救了他一命。后来老杏树死了,丁奶奶的公公又在原地栽了一棵,临解放那年冬天,国民党军在我村的东围栏驻扎,给硬锯了去叉树围子糟蹋了,丁大爹又栽了这一棵。

丁奶奶舍身护下的这棵杏村,最后却由丁奶奶亲手砍倒了,那是丁奶奶二女儿下葬的第二天。丁奶奶的二女儿巧儿,是我们村数一数二的好姑娘,要人材有人材,要活路有活路。不知什么时候她和插队的那个知青好上了。晚上,只要杏树下一响起他的口哨,她就一定偷偷溜出门去。一来二去,随着她的中部崛起,他们间的关系逐渐明朗化了,丁奶奶也差三落四地准备起喜事来。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位公社副主任不知看上了他哪一点,神不知鬼不觉地,他闪电般地和副主任那位同样中部崛起的千金登了记,又迅速地办好了回城手续。巧儿腆着肚子进城几次,最后一次回来的路上晕倒了,流产了。丁奶奶精心护理她半个月,巧儿能下床的那天夜里,却在门口那棵歪脖杏树上挂了布带……

又过了两年,丁奶奶说:门前杏树长了上百年,没有了到底空落落的,小日子就要有个酸甜味儿,还是栽个“念头”吧。丁奶奶栽的这棵杏树我没见过,听说,长得更高大更茂盛,结的果不多,个却大,小鸡蛋一般,青皮烂的品种,果皮还是青的,里边却早熟了,真正熟透了,果皮青白色,一包水,酸酸的,有点甜。我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大会还是在那棵杏树下开的,会议结束时,丁奶奶的儿子还爬上树,砍了一大抱分责任田的界桩。以后丁奶奶家翻建楼房,宅子原想向前扩,杏树碍事。请示老奶奶,丁奶奶意思:留着。于是就留着。五年前村里搞规划种植,杂树一律伐光,门前栽银杏,院内种葡萄,它才无奈地倒下了。

现在,丁奶奶门前还有一棵茶杯口粗的杏树。那是规划种植的第二年,村支书升迁了,从四川调来的银杏苗也大部分死光了,各家院内的葡萄也没剩下几棵,丁奶奶的儿子又在原地栽了杏树。要不了几年,它又好结出那又酸又甜的黄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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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条)

  • 岁寒三友
    岁寒三友 2022-08-13 01:53

    几代人的杏树,见证了时代的变化兴衰。但愿最后这棵能够枝繁叶茂,硕果累累,永远硕果满枝!大赞赞赞赞赞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