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买了新房子要搬家,孩子结婚了,要搬家,那怕是租房住也要搬家。家就像一只鸟笼子,今天提到这里,明天又放到那里,真是轻而易举,潇洒而又时尚,与我曾经搬过的一次家迥然不同。
那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候我一直在县城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也一个个从老家来到县城里学习和工作,无形之中家的重心已向小城倾斜,为方便和有利于工作学习计,便经常算计着将家搬到城里来,但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一直犹豫不定,难以决断,故土难移呵。直到年底拿到准迁证、办好粮油转移手续才不得不采取行动。
头天晚上联系好车辆(那时还没有搬家公司之类的机构),收拾完东西,屋内空空荡荡,院子里显得特别寂静,在明亮的月光下,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显得那么熟悉和亲切,这里虽然只是农村普通而又简陋的两个小院落,但那可是我们家的全部心血所在啊。应该说是白手起家吧,从荒芜平地到盖起房子,从一个院子到两个院子,经过了多少苦累冷热,流下了多少辛酸汗水,这是不经手的人难以想象的。靠着在队里争工分,靠着我每月区区三、四十元的工资,历数年之久的精打细算,求亲拜友,苦心经营,才慢慢有了点起色。盖房时为了省钱,时在县木材公司工作的立云哥邦我在该公司买了计划外的廉价木棒和房屋杈梁,托朋友用煤炭从窑上换来了次等的砖瓦,乡亲邻里邦我从山上用平板车拉来了块石,同事故旧给我免费送来了黄沙,亲戚也免费送来了白灰,又托建筑界的亲戚看面子请来了要价低廉的工程队,在建房的紧急时候,我无暇顾及地里成熟的麦子,近房亲人不声不响地邦我收割运到家里…..当时还赊欠了一批水泥板等建材,直到一年后才还清欠款。总之历尽波折,终于先后建起了两处房屋,最后拉起了院墙。心想从此可以天下太平、长治久安,将来也可以在此安度晚年、终老一生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才过几年,在改革开放的日子里,孩子长大了,生活改善了,随着情势的变化,家庭的重心不得不作一次转移,将家搬进城里。离开老家故土,而且要离开我亲手经营的两个院落,那是很难割舍的。所以临别时怎能没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呢?
天亮了,望一眼准备搬走的家俱,衣柜、饭厨、桌椅板凳、锅碗缸盆、被褥行李等,这都是必须带走的日常生活用品。不像现在搬家,条件好的,新房子早己装璜、家俱一应俱全,拎包就住。我那时是穷搬家,买不起新家俱,只好带走手底下经常使用的家什,留作以后过日子用。
上午,事先向李树民经理借的货车开到了家门口。这时我胞兄弟二哥来了,叔兄弟二哥也来了,众人七手八脚装好了车。中午自家做了几个菜,兄弟爺几个围了一桌,显得特别温馨,在我来说是临时告别,对兄长来说就是送行了吧。一壶老酒,几位亲人,虽然明知是临时告别,但总难掩饰心中的离情别意,大家虽然说说笑笑,但心里还是有点酸楚的。二哥说你们放心走吧,家前园后我会给看好的,不要有什么顾虑。我自然也放心托付给他们。其实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除了几间房子外,都是一些平常杂物林木而已。院子西南脚落里的手压井静静的蹲在那里一声不响。屋后我亲手垒的猪圈空空如也,再也听不到大黑猪的哼哼声,圈后汪塘寒水洌洌,几丛芦苇的毛缨和枯叶在风中摇曳。岸边的几棵泡桐树虽已枝叶光秃,但那粗壮的树干却显得一派兴旺,那可是几棵精心栽培、曾指望能买不少钱的摇钱树。不成想几年后二哥真的把卖树的钱专来县城送到我家,留下一段佳话。
“王叔走吧”,司机小李到我身傍附耳轻言。天己傍晚,我们走出了家门,西院邻居家表嬸过来了,热情的打着招呼,正亲切交谈时,兆凤哥也过来了,他是我的堂兄弟,一生勤俭,七、八十岁了,走动背着个粪箕子,不忘拾粪壮地。他有眼疾,见风流泪,但他耿直厚道,不善言语,对人都是真心实意,不耍小心眼,见他踽踽过来,我忙敬上一枝烟,他把粪箕子放在一边,接过烟点上火,吸了几口,望着将要发动的汽车,嘴嗫嚅着想说什么,半天才红着眼睛慢慢问什么时候再回来,我说会经常回来,咱弟俩还会常见面的。
孩子们早己雀跃着上了车,他们在想往着新的生活。他妈则磨磨蹭蹭的拿出大门铁锁,将要去锁大门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情感,泪水夺眶而出,抖动的双手掛不上门锁,二哥见状立即要过铁锁,催促道:“快走吧,天不早了,我来给锁门,不要回头”。汽车终于缓缓启动,慢慢离开家门,悄悄捌过村头的小学校,消失在茫茫的原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