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齐桓公小白:在西征北伐、挥就春秋霸业的宏图中,你最得意的是哪一笔?
我想,他的回答应该是:分沟礼燕。
因为这一次,他将“尊王攘夷”做到了极致,为齐国称霸中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公元前664年,北方的山戎南下入侵燕国,烧杀抢掠达数月之久,燕庄公苦苦死守,已濒于崩溃。绝望之际,燕国派快马突围,向齐桓公求救。齐桓公犹豫不决:救吧,山戎骑兵剽悍,需长途远征,胜算不大;不救,就违背了“攘夷”的外交原则,齐国的威望和信义将大打折扣。
“元芳,你怎么看?”——对的,这时候齐桓公一定会问管仲的意见。而管仲说:”山戎与燕国交战两三月,双方都已疲惫,如果我们全力出击,可操胜算。”桓公一听,顿时踌躇满志,亲率大军北伐。
而抢得无数财物的山戎一听齐军到来,立刻解围散去,一路上忙于分赃,吵得不亦乐乎。这时管仲说:应永绝后患!所以本想解甲庆贺的齐燕将士奋力狂追,山戎正为钱财美女争执不下时,齐燕大军已追踪而至,并一路穷追猛打,遇山则凿山开道,遇水则伐木成舟,直把山戎逼入孤竹国,将山戎、令支、孤竹一并灭了。战后,齐桓公将所夺取的五百里疆土交给了燕国,燕从此成为北方大国。
在这场持续一年、奔袭数千里的远征中,齐国从都城临淄打到河北的孤竹国,齐国的国力、军威展露无遗。在征战中,齐桓公身先士卒,管仲、隰(xí )朋频出奇谋,王子成父和宾须无骁勇善战,鲍叔牙后勤保障有条不紊,妥妥的大国风范,直撩得燕庄公眼冒红心。而接下来齐桓公的举动更让他顶礼膜拜:
齐国大军回国,燕庄公依依相送,山一程,水一程,更向齐国那边行,不觉竟然将齐桓公送到了齐国境内五十里地,而齐桓公即刻便将这五十里划沟为界,割让给了燕国。因为按《周礼》制度:诸侯相送不得出境,越境相送是周天子才能享受的礼遇。齐桓公为了不无礼于燕国,也不僭越天子礼制,不惜以国土相让,并嘱咐燕庄公从此也应严格遵循周礼,按时向周王室纳贡,燕庄公感恩戴德、五体投地,这便是“分沟礼燕”的由来。后来,燕国在这五十里地上建起了一座城——燕留,以铭记齐桓公的大义大德。
如果把这次战役看成是一场“尊王攘夷”的秀,那么齐桓公的发挥应该说是淋漓尽致、光芒四射,两个字:完美!攘夷就不用说了,超额完成任务;而在尊王守礼、彰显个人魅力的小细节上,齐桓公更做的深得人心:
齐军刚到燕国准备应战时,燕庄公让燕军冒险做先军,齐桓公阻止了:你们已战数月,兵困马乏,就当后军吧,在齐军后面壮壮声势就可以了。(燕庄公泪:太温暖太体贴了呀……)
在攻打孤竹国时,旁边的无终国派大将虎儿斑相助,齐桓公便以取得的小泉山下土地送给无终国。(无终国:这就是抱大腿的感觉吧……)
大军两次经过鲁国时,鲁庄公迎来送往,设宴款待,齐桓公感动不已,回国时竟把一半的战利品送给了鲁国。(鲁庄公:土豪啊……)
齐桓公看似舍去了不少东西,然而他得到的更多,诸侯各国无不被齐国军威震慑,无不为齐国之德叹服,齐桓公已是他们心目中理所当然的盟主,因为这时的齐桓公像极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周文王——姬昌。
当姬昌还只是一方诸侯时,敛英才,施仁德,成为天下道德楷模。曾有诸侯国虞国、芮国发生纠纷,闹得不可开交,只好请姬昌仲裁。可到了周地,他们一路行来,看到周国安静祥和,周人安居乐业,相互谦让,长幼有序,顿时惭愧不已。他们说:我们争得你死我活的东西,却是周人耻于相争的,想想真是丢人!然后他们相互礼让而回。由此,姬昌声名远播,被众诸侯拥戴为王,开始与商朝相抗衡。
因此,要做到称霸于诸侯,非有国势与仁德不可,二者不可或缺。
可宋襄公偏偏不信邪,这个春秋五霸中始终不被后人认可的霸主,在齐桓公去逝后,一心一意模仿着齐桓公,和楚成王争夺中原霸权;国力不够仁义补,他四处秀风范、秀美德,结果被不按常理出牌的楚成王虐得心都碎了。
第一次七国会盟,宋国是主场,宋襄公照搬齐桓公的”衣裳之会”,以身作则,坚持不带武器甲兵赴会,并为各国备下丰富的食宿物品,天还没亮就兴高采烈地在祭坛等候,就盼着升任盟主的那一刻了。结果楚成王一到就耍流氓,暗藏兵器武士,直接掳了宋襄公和所有物资而去,宋襄公受尽屈辱,最后是鲁僖公求情才被放回,各诸侯自此以楚国唯命是从,但以俱怕为多,心中不齿。
接下来,宋襄公为了雪耻,与楚国在泓水一战,两军在泓水南北对峙,当楚军渡河时,宋襄公又秀起了仁义,偏不半渡击之,非要等楚军全部渡过了河,再淡定地排列好阵形后才和人家开战,结果大败,重伤逃回。
这样的宋襄公让我们想起了天真浪漫的唐·吉诃德,谦谦君子的骑士精神和绅士风度在费厄泼赖面前全没有用,再怎么仁至义尽也难敌楚国的兵强马壮。国势不强,何以攘外啊。
宋襄公,有仁有义而无国力,因此春秋霸主之位被尴尬了千年。
楚成王,国力强盛却不仁不义,所以也未能征服各诸候,最终败于晋楚城濮之战。
那么,且看一看人家齐桓公教科书式的葵丘会盟:
公元前651年,齐国已至鼎盛时期,与诸侯会于葵丘(今河南兰考)。周襄王为嘉奖齐桓公分沟礼燕之德、南伐楚夷之威,特派宰孔送去祭肉等代表周王室的最高规格赏赐,并特别说明齐桓公可以不用下拜受赏,这是要与周襄王平起平坐的节奏啊;但齐桓公却恭恭敬敬地退后一阶,以诸侯之礼再三跪拜之后才登阶接受赏赐,众诸候莫不倾心归服,这次会盟,齐桓公实至名归,终成春秋第一霸主。
另外,齐桓公北伐山戎,不仅仅有“分沟礼燕”之德,还有大功一件,就是他从孤竹国带回了来自东北的土特产大葱和大豆,从此各诸侯国普遍种植,甚至改变了中原百姓的饮食结构。
注:
1、《史记·齐太公世家》
2、《韩非子·说林上》
3、《左传·庄公二十七年》
4、《管子》
5、《水经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