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最后一封信寄给了谁(张全剛)

你的最后一封信寄给了谁(张全剛)

 明张景有言:掩映芙蓉面,想起心事寄云笺。读来让人倍感温暖,只是,鸿雁传书、飞马驿站的时代,硬生生被不断衍进的通讯方式封杀了。直至智能手机的出现,书信几乎彻底淡出我们的生活。然而,于人类而言,是该有时代进步的喜悦,还是该有传统逝去的失落,我说不清楚,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罢。

  流年易逝岁月匆匆,你的第一封信,想必一直珍藏在记忆的最深处,永不褪色,氤氲生香。曾记否,晚自习上你奋笔疾书,窗外,飘来几下轻轻叩击玻璃的声音。你抓着笔,疑惑地抬起头,看见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怯生生地跟你点下头,忽闪的目光正与你撞个满怀,随之浅浅一笑,羞羞地递过来一个精致的信封。尚来不及拆开,马尾辫早已面如桃花,轻轻一个转身,只给你留下优雅的背影,令你心如撞鹿。

  午夜的高架床上,把自己紧紧捂在被子里,打开手电筒,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手心里沁出大把的青春,激动地好几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

  信,总还是要回的。于是,又一个手电筒之夜,依旧苦思冥想不知道从何处落笔。其实,也没什么,真的。马尾辫就是说了她上个周末去城山转了一圈,遍地野花,挺好看,山顶还有个天眼泉,水特别清。然后问问你周末如果有空,要不要一起再去看看。这个问题似乎挺棘手,搜肠刮肚大半夜,终于,写满一张信笺。

  叠信笺很费了一番周折,折成矩形,菱形,心形还是千纸鹤?为此,你模拟了足足一打信笺纸。终于,心一横,还是千纸鹤吧。你如释重负,信,托个稳妥的死党送去。于是,你们有了一个愉快的周末,一段难忘的曼妙时光。那封信带给你的愉悦,足够你咀嚼回味一生一世。

  这情景,怕是好多朋友都会经历过吧。欣喜,焦虑,渴望,紧张,种种不安交织缠绕,似一张无形的大网,把你密密匝匝地裹住,那种来自心底的纠结与萌动,年轻的你如何解得开。只怕,许多年以后,依然是你难以说得明白的情愫。

  读大学的时候,也是书信往来最频繁的时候。同学、朋友、家人之间的联系,近点的,直接跑过去,要的是面对面的感觉;远点的,基本都是靠书信,心事理想,喜怒哀乐,涓涓流淌,相约找空聚聊。等待回信的日子,恰是最漫长的煎熬,时间似乎专门跟你作对,总是蜗牛一样慢条斯理,完全不理会你的焦躁与急切。于是,你每天都会去学校的收发室翻找,甚至等不及班长给带回去。

  前几日,一个哥们用微信在我们的兄弟群里拍发了几封我们当年的往来信件。信纸微黄,甚至字迹都有些模糊,但当年的意气风发兄弟情义,依然透过纸背深深感动着我。二十多年前的通信,他居然一直珍藏着,而且保存地那么完好。兄弟,你真的用心了。那一刻,一股暖流蓦地从心底涌起,仿佛突然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简直是狂喜,继而眼睛有些模糊了。那天,我们几个死党聊了很多,并约定了下一次为期不远的聚会。只是,交流是通过微信,一个屏幕的距离,居然会那么远,想想也是无奈。

 那时,我们都是无忧无虑的毛头小子,丫头片子,简简单单,满腔热情,满心友谊。那时,我们没有生活压力,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读书是愉快的,生活更是愉快的。而今,我们已为人父、为人母,工作、生活、家庭、亲友,琐事种种,让我们不堪重负。熟悉的人中,除了几个死党,有的人甚至变得复杂而虚伪,完全陌生成另外一副模样。我素来胆小,对于这样恐怖的陌生,一向是远远躲开。

 如今,出行或居家,低头族随处可见,他们两耳不闻窗外事。朋友偶尔小聚,也是各自喝酒,各自摆弄手机,遨游于网络营造的虚幻。朋友之间少了推心置腹的温情,没有了当年的激情和纯真。有的干脆把聚会变成自我炫耀的舞台或者是出于礼节的应酬,淡忘了朋友聚会的初衷。平时的联系,也是一个电话,一条短信,甚至一个微信表情。完全没有了当初互相走动的情义,更没有那时打着手电筒写信的激动和欣喜。日益膨胀的欲望和快节奏的生活方式,把我们压成了薄薄的一张纸,一张无法书写的薄纸。昔日的感情来不及文火慢炖,一切都成了毫无嚼头的快餐,这似乎也是一种悲哀吧。

 手机好像成了我们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带给我们不可否认的便利,可以游戏,可以联络,可以学习,可以做很多事情。仿佛离开了手机,我们就是生活在黑暗中,失去了眼睛,没有了耳朵。在我看来,这或许只是一种悲哀的依赖而已,当年的我们,难道就不学习,不游戏,不交友么?

 其实,真的不如安静地铺开一张信笺,远方就一下子被拉到面前,你们可以面对面说话。至少,你的一笔一划,每一个字都会留着你的影子,你的神情,你的语调,把自己带去远方。真的,书信,是有温度的,那种可以驱除寂寞的温度。当你拆开信封的时候,欣喜也好,悲伤也罢,那种感觉真真切切,如在眼前。

  愧疚的是,我自己写的最后一封信,都写了什么,是写给了谁,实在是印象模糊了。对不起,我的兄弟。对不起,我所有的亲朋。并非我薄情寡义,淡忘了友谊亲情,我只是很累。生活,让我们忙忙碌碌,琐事缠身,疲于应付。我知道,你也是,你们都是。

 真正的友情,不在乎咫尺还是天涯;真正的爱情,是相互欣赏,两情相悦和心甘情愿;真正的快乐,无关物质的匮乏或富足;真正的幸福感来自心灵深处的纯真与洁净,还有那颗真诚、善良、耐得住寂寞,扛得住诱惑的心。无论何时,我们只是需要这种真,过分了么?

  放下内心无尽的欲望,给自己一个安静的下午,关掉手机,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沐一曲舒缓的音乐,捧一杯清茗读半卷诗书,或伯牙子期,共煮一壶老酒,静度岁月。清风明月,伴灵魂回归,找回曾经那个真正的自己,找回一度走失的美好,把自己放空,不是很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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