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少年书之最(徐景洲)

 

最忆少年书之最(徐景洲)

少年与书结缘,一生不离不弃。

    最早买的书,最早读的名著,读的遍数最多的书,对一生影响最大的书……印象刀刻斧凿,道来如数家珍。

 最早买的书是《猿是怎样变成人的》。那年八岁,小学第一个暑假。父亲出差归来,给每个小孩一毛钱买零食。我拿钱向县新华书店一路狂奔——终于可以拥有一本自己的书了!小手紧紧攥着钱,满头冒着大汗,在柜台前的人堆里挤来钻去,挑来拣去,最终选中了这本彩图书。书一拿到手,就坐在书店门前的台阶上埋头读起来。回家后先给弟弟妹妹看,再给小伙伴们看,逢人便讲“人是猴子变来的”,赢来一次次啧啧称奇与竖拇指夸赞。读书的快乐持久充盈于心头,读书的兴趣深深植根在心田,而买书的习惯,则萌芽初现。

    最早读的名著是《水浒》。1966年,10岁,正兴致勃勃站在新华书店台阶上,踮脚翘头看十字街口红卫兵焚烧“封资修”坏书时,却被小喜神秘兮兮拉到县文化馆后院的厕所里。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破破烂烂、书角烧煳的书递给我,说是“水许(浒)”——这书显然是从正焚烧的旧书堆里偷来的。小喜是亲如家人的近邻,比我大三四岁,却只比我高一年级。他父母双亡,生活没有着落,上小学四年级没几天就去街道工厂当了工人。挣了钱,常买小人书给我看,还帮我订了一份《中国少年报》,也常买糖果给我吃。他知道我很喜欢看书,就冒险偷了这本书给我看。书是竖排,繁体,看得似懂非懂,却四处炫耀,后被发小同学娃子借去,交换条件是两个胶卷轴——他父亲是照相馆摄影师,常拿用过的胶卷轴给他玩。三天后的大清晨,小喜蓬头垢面来找我,要我赶紧把“水许”拿给他,说有人揭发他藏旧书。我只好去娃子家要书,退还给他一个胶卷轴。1975年如火如荼开展“评《水浒》批宋江”运动,新华书店内部发行《水浒》供批判专用,母亲托人给我买到一部,这才得以看完全书。而在这之前,我还读过扬州评话《武松》,那是邻家小男孩从废品收购站偷来的,比原著更加通俗生动,我几乎都能整回背下来讲给别人听。《水浒》英雄最能铸造少年英雄魂魄,小喜后来参了军,而我则以未能参军当英雄为憾事。

    读的遍数最多的书,当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影响了中国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书,我阅读时,还是禁书呢!1971年,刚上初中,邻家女孩借我此书,厚厚一大本,也是竖排繁体,少头无尾,多有缺页损角。读来手不释卷而沉迷于字里行间,少年成长故事自有天然亲近感,特别是冬妮亚与保尔躲进被窝亲切说话情节,脸热心跳更是看了无数遍,堪称我的青春期启蒙教育第一课。心中暗暗立志要像保尔那样生活战斗,期待迎接艰苦卓绝大考验。假期干建筑小工,下放知青干农活,总是乐于吃大苦,耐大劳,出大力,流大汗。要是能擦破皮,流点血,受点伤,感觉更像钢铁战士保尔。书后来也被娃子借去,只是有去无回,想来定是转借别人,再也要不回了。“文革”后期,小说再版,邻家男孩小房买了一本,借到手,用了一星期连看了两遍。下放时借到一本,又在煤油灯下看了两遍。上大学后,自己买了一本作为珍藏,那可是我的青春偶像书,珍藏着我的最美好的青春记忆。  

    最神奇的书,莫过于科幻小说《平格尔的奇遇》。读它时是在“罢课闹革命”的无学可上的寒冷冬天。科学博士在废旧矿山搞实验,换血,换头,可视电话……诸般奇事比神话还神话,封闭世界呯然打开,懵懂少年如梦惊醒。痴迷得一塌糊涂的我,还专门捧着书,到附近的深井边,把它想象成书中神秘的矿井,探头探脑作科学考察状。又向小伙伴绘声绘色讲述,听得他们直摸脖子,担心自己被换头。

    读到的唯一一本大型文学杂志是《收获》,来自于邻家调皮小男孩偷窃于废品收购站。其中的长篇小说《大甸风云》读了许多遍,北大荒的神奇,转业军人生活的浪漫,创业者的豪情万丈,以及陷进大泡子致命的恐怖……读来如身临其境,心向往之。还有一首控诉旧社会的长诗,我独自在家放声朗诵,流下同情热泪,招来邻家女孩围观。那杂志厚厚的,开本有两本书那么大,诗歌、小说、散文、剧本什么都有,好像永远读不完,看着比读书还过瘾。而这本杂志至今还在出版,看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但那时阅读的兴奋激动却再也不会有了。

    最撼动心魄的还是革命战争回忆录《红旗飘飘》《志愿军一日》《红四方面军长征记》《星火燎原》……革命英雄主义太令人神往了,读罢不能不立志要成为一名革命战士。书中有处细节过目难忘:冬天,大雨,两个红军战士躲在一块被单下。吃黑豆放屁多,舍不得掀开被单透气,因为屁虽臭却有热量可以暖身。后来从收音机“小喇叭”节目里听到朗读小说《闪闪的红星》,就去书店买书来读。小小年纪潘冬子参加部队后让人牵肠挂肚,莫名伤感油然而生……

最忆少年书之最(徐景洲)

    值得一提的,还有初二那年暑假,邻家女孩借给我《红楼梦》第一册。那时已从街头大字报上,看到毛主席让许世友读《红楼梦》至少五遍,觉得这书一定了不得,但自己读了却又不知所云。1978年考上大学,便买下一套《红楼梦》,一直读到现在,如倒啖甘蔗,越读越有味道,认定这是世界最伟大的书,值得从少年一直读到老年,值得一直读下去……

 

 

(0)

相关推荐

发表回复

登录后才能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