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抚人心烟火气

晚饭时间,一个人在家不想吃饭,就骑车去市里转转。要说有事,其实就是去人民商场买瓶洗发水。洗发水在小区门口的华联欢乐买就有卖,而且超市后门直通小区,出入甚是方便,下楼步行也就两分钟。之所以舍近求远,要跑去几公里外的人民商场,一来以前在那里顺便买过一瓶,老婆说用着还行,二来就是为了兜上一圈,吹吹这深秋的晚风。回来的时侯,天已擦黑。过了地下道,左转是建设路东侧向北的辅道,右转就是丰华街,一样能回家。傍晚时分,辅道上车辆虽多然而有序,丰华街上远望则已是人影绰绰、熙来攘往。
我一拧车把上了丰华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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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华街是一条不甚宽的小街,两边有几个不甚大的居民小区,路南还有一所在本地颇有些名气的“东方补习学校”。那些不甚宽敞的店铺后头有几条巷子,巷子深处坐落着几片有了些岁月的平房,平房里住着上了些年纪的人们。
白天的小街,虽然也是人流不断,车来车往,但也谈不上繁华,谈不上喧闹。可是到了晚上就不同了。
此刻路灯已经亮起来了。摆夜市的人们或蹲坐路边或站在三轮车旁,招揽着生意。每个摊子前都挤着三五个顾客,买东西的背后再停着三五辆电瓶车,还有几辆汽车也来凑热闹,停停走走缓缓蠕动着。所以,丰华街似乎比白天狭窄了许多,百十米的一小段路,十几分钟我才挤出来。回望喧嚷拥挤的小街时,才忽而想起,其实我并不是想来这夜市买什么东西的,为何偏要走这丰华街呢? mmexporte43d53ddb1957887abd6b0e234509318_1653059447022

街边的小店,一改白天的寂寞冷清。各种熟食小吃摆满在门口的橱柜里,什么“居村驴肉”、“北京片鸭”,“曹家鼋汁狗肉”,都隔着玻璃在灯光下透出诱人的光泽,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香气。于是整条小街也就氤氲着一种淡淡的悠远的却又摄人心魄的味道。小店门口人影晃动,出出进进的,也都有三五个顾客。笑意盈盈的店主手脚麻利地招呼着客人;扫码付了款的客人有的好像并不着急离开,就闪在门边,站在那厨柜外再聊上两句。
那些在路边摆摊的,多是老年人。有的坐个小马扎,有的就蹲在昏黄路灯下,面前守着一捆青菜、两把豆角或者三五个茄子、一小堆带着缨子和泥巴的红萝卜,还有一张用来收钱的二维码。这些自己园子里摘来的菜,大大小小,长长短短,虽然比不上超市里那么规整亮泽,但新鲜得真实自然,所以蹲下来挑的人也很多,有的挤不上,就扶着车把站在旁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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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轮车上那些流动的摊位,有卖水果的,有卖熟食的,有卖鱼虾的,也有带了全套家什在灯光之下现做现卖的。有些人一看就是专靠这个营生过活,白天在别的地方摆摊,晚上就转移到这个夜市来;有些也许就是附近的居民,下了班吃过饭,从家里推出小车来,多少也能挣一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提了熟食和凉拌菜回家的女人,也许是想着买回家供劳累了一天的男人小酌,也许是可怜孩子平日在学校吃得清汤寡水,赶上大休在家,恨不得把这街上好吃的全拎回去摆在餐桌上,把孩子在学校落下的营养一齐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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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一群人,大都市里那些衣着光鲜地坐在酒吧、茶座、咖啡厅里休闲的人们也许是不为所动的。因为他们离开这最能抚慰人心的烟火气或许太久太远了,已经嗅不出些许的味道了。但在我,却是一种莫名的亲切和感动。
烟火气,好像是一个被赋予了层层诗意的名词。
在诗人的世界里,烟火气是陶渊明的“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是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是辛弃疾的“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有人会说,这些诗人才是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现实生活中哪里有什么田园之乐、乡情野趣?可是他们诗中所描述的,心中所向往的不正是寻常百姓的寻常生活吗?我们的生活一样有诗意,一样有烟火气,不过因为每日浸润其中反而无所觉察,而且我们不是诗人,不会如诗人一般去描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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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盛有一首《凡人歌》,开头几句唱道:“你我皆凡人,生在天地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社会自然不乏时代精英,但更多的是平民百姓芸芸众生;人生也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起起伏伏,更多的是柴米油盐,是鸡毛蒜皮,是寻常烟火。奔波虽苦,但换来的是老少平安,是衣食自足,是离家在外时亲人在电话那端的一声问候,是下班之后全家围坐的一顿晚餐。我相信每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候,内心都是满足和快乐的。而当你享受着这些满足和快乐的时候,是否在心底感受到了一种持久又温柔的抚慰?
而抚慰了你我这颗凡人之心的,正是这再寻常不过的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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