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雪(作者:潘俞红)

故乡的雪(作者:潘俞红)

这个冬天一直没下雪,就特别怀念故乡记忆里的雪。

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在故乡辽阔的大地上龙飞凤舞,像浑厚庄严的正楷,像俊秀洒脱的行书,又像行云流水的狂草。限制了人的出行,却丰富了人的联想。

故乡有很多习俗,大暑喝麦仁绿豆粥,端午吃粽子,冬至吃饺子,腊月初八喝腊八粥,元宵节吃汤圆,等等,不一而足。可是,在我的记忆中,下雪的日子却也对应着一种美食—–奶奶做的手擀面。

那是一个冬天的午后,天气阴沉沉的,大地笼罩在暗黄色的雾霭中。风不大,感觉空气中似乎涌动着一股暖意。根据以往经验可以知道,这是即将下雪的前兆。果然,到了下午,大片大片的雪花不慌不忙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雪下的特别大,树枝上,屋顶上,田野里,很快变成白茫茫一片。水,生命的源泉,它也是有性格的。盛夏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虽然气势磅礴,却失之于急躁;早春的草长莺飞、和风细雨,催生万物而不事张扬,但也只是让草更青,花更艳;冬日的雪,有乡下人的朴实宽厚,不论土地贫瘠肥沃,不论田间地头还是沟沟坎坎,都一视同仁,仔细抚慰。也有才子墨客的轻盈灵动,飘落的轨迹就是跌宕起伏的诗行,给寒风中尘土飞扬的土地披上一件圣洁、温暖的冬装。冬日的雪,有雨水的基本功能—-灌溉土地,却是一种厚积薄发的存在,一种潜移默化的滋润,如乡间勤劳的母亲。雪,是雨的灵魂!

爷爷拉着我的手走在乡间小路上,我俩的脚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格外醒目,犹如一个极调皮的小学生在作业本上写下的一串标点符号。雪越下越大,村东的山岭只留下一个灰色的轮廓在雪中矗立。这样的天气,岭上那一棵我和小伙伴们春天栽下的苹果树苗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样的天气,岭上那一只我和小伙伴们暑假里遇见的野兔又不知藏身何处。

来到爷爷家,奶奶正在和面。她用面瓢把面粉倒进褐色的面盆里,这个面盆有两个补丁,是一位走街串巷专门做一些缝缝补补的零活的老爷爷给修补的。那两个补丁跟那位老爷爷的双手一样,粗糙,结实,可靠,让人充满信任。我拿舀子往面盆里缓缓加水,洁白如雪的面粉在奶奶的手里凝结成很多小面球,最终形成一个大面团。奶奶把面团放在面板上开始揉面,这个过程很重要。面揉的越均匀,擀出的面条越劲道。我不时地帮奶奶洒一些干面粉,面团变得光滑匀称富有弹性。奶奶把面团压平,用一个比我胳膊还粗的擀面杖从面团中间往两边擀,一边擀一边旋转,面团很快变成面饼,最终铺满了面板。奶奶拿刀在这薄薄的面皮上开始分解,刀刃缓缓前行面皮左右分离。这个时候我总想起我的二爷爷,他是耕地的好把式,一手扶犁一手赶牛,新鲜的泥土纷纷往两侧翻开,就像刀切开面一样轻松自如游刃有余。切面的刀跟耕地的犁一样,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生活方式,是农耕文明缓慢而又扎实地向前迈进的痕迹。

故乡的雪(作者:潘俞红)

面条做好了,奶奶开始在大锅台里烧火,这个活可不容易。我过去帮忙经常变成添乱。明明麦秆已经引燃,往锅灶里一塞,刚才还欢快跳动的火头就冒出滚滚浓烟,灰飞烟灭,我的鼻涕眼泪会一齐下来,眼睛都睁不开。奶奶有一个神奇的本领,在这滚滚浓烟中,她不会流眼泪,而且可以眼疾手快,一边让灶台里的火熊熊燃烧,一边让大锅里的面条芳香四溢。我问她为什么能在烟熏火燎中眼观六路,她总是笑而不答。

热气腾腾的手擀面终于上桌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手擀面也是一样。我坐在桌前,用筷子挑起面条看看有多长,总是挑起一端却找不到另一端。在这等待的时间里,我会读饭桌对面墙上贴的字。那是爷爷退休后专门书写的,到后来我上初中了才明白那是党和国家的一些方针政策,“一国两制”、“改革开放”、“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发展是硬道理”等等。开始的时候很多字不认识,后来认识的越来越多,读的顺畅起来,甚至可以和爷爷就一些问题进行探讨交流,很有成就感。这些字的旁边,是奶奶赶年集买来的年画,远山如黛,河水如镜,拖拉机在农田里驰骋,播种下一年的希望。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抱着一条大鲤鱼,小孩笑的很开心,似乎要从那幅画中走出来一样。屋外,风雪交加。屋里,暖意融融。

多年以后,每次回忆起那个风雪中的傍晚,总是思绪万千。爷爷的书法,奶奶的年画;城镇文明的召唤,乡村文明的温馨,在手擀面散发出的氤氲芬芳中,紧紧连结在一起。

我相信,风雪一定会降临,故乡的土地将再次银装素裹。可是,关于奶奶那个神奇本领的答案,可能永远也没有人为我解答了。

作者简介:潘俞红,男,汉族,中共党员,大学学历,会计师。曾于海军南海舰队从军八载,先后经历过护卫舰、海军士官学校、政治部宣传科等工作。现供职于山东省莒南县总工会,先后经历过办公室、财务、驻村第一书记、干部下基层服务队等工作。业余时间爱好文学创作,有多篇诗歌、散文、随笔发表。不拘形式,心中所想即笔下所写,以文会友,但求志同道合者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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