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道尊与严 (作者:林友侨)

师道尊与严 (作者:林友侨)

“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少年时光,令人怀念。小乡村里,虽食不果腹,却有校园书声琅琅;小学五年,虽稀松平常,却有许多片段留在记忆中。尤其几个带班的班主任,个性鲜明,教学有宽有严,受学生尊重程度各不相同,颇可令为师者思而察之。

我九岁上的小学,全班30多人,和我同龄的最多,比我们小的,也就小那么一岁,还有几个比我们还要大。大家都刚上学,还不知道谁读书厉害,成绩好,可一年级不能没有班干部,于是班主任就直接“任命”,将班中个子最大的那个同学选为班长,却让我当副班长。大个子当班长是为了“镇住”同学,好理解,我个子、年龄不大不小,也非奇貌异相之人,为何被选为副班长,令人费解。
从现在许多家长不惜通过疏通关系,让子女当上班干部来看,当班干部对孩子的成长是有“好处”的。首先培养孩子的自律,上课或下课了,别的同学可以“胡闹”,搞小动作,班干部不行。其次是责任感,你不但不能“胡闹”,还有责任管束别的同学,维持班中秩序。在管与被管中,同学间难免有矛盾,而化解和避免发生矛盾,就很考验班干部的领导能力。所以要当好班干部,光拳头大还不行,还要“德智体”全面优秀,方能服众。
我很感激将我选为副班长的第一个班主任,他叫林桂平,教我们语文,村小学最好的拼音老师,所以他总是教一年级,难有“进步”,因为一年级离不开他。林老师个子不高,个头不大,走路带风,很快,教书极严厉,走进课堂手里总是拎着一根竹子,像古时候教书先生的教鞭,谁不听话,竹子“啪”的一声打在课桌上,吓人一跳。所以他来上课,课堂秩序特好,大家用心听,认真读,没有班干部啥事。其他副课老师的课有时难免乱套,好在班长威武,我做好配合就可以了。
彼时一年级主要读语文、数学两门功课,其他音乐、美术、体育、劳动等副科就是玩,无足轻重。读书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从一上学到小学五年级毕业,我在班中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语数总分名列前茅,偶尔有个别同学在语文或数学某一科超过我,却少有两科同时与我比肩者。我的“秘籍”,是上课认真,把老师授的课全听进去,入心入脑,举一反三。所以我读书从不迟到早退,请假旷课,作业基本在课堂完成,很少带回家去,回家除了下地干农活,就是与小伙伴们捉鱼、掏鸟窝、打野战,四处玩耍。小学五年,三好学生、全勤奖、名次奖、劳动奖,全部拿齐,各种奖状贴满家中墙壁,学校奖励的作业本、铅笔几乎不用再买。
学业的优异,让平常的人也有了威望,跟我好的同学越来越多。上二年级时,我由副转正,被推选为班长。此时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叫朱华民,他温文儒雅,性格谦和,从不随便发脾气,很受学生爱戴。他走路很有特点,总将双手插在裤袋里,这在乡村的农民兄弟中极为罕见。至今四十多年,他走路的样子,还留在我脑海里。
二年级即将读完的5月31日,家乡连日暴雨,导致防洪堤坝崩塌,发生了百年一遇的洪涝灾害。崩堤之前,洪水漫进学校,入了教室,我组织几个同学,从家中拿盆,用土角堵住教室门槛,将室内的水一瓢一瓢打出去。后来崩堤了,洪水淹没了村庄,校园水深约达两米,一长排教室多数倒塌,桌椅尽毁,学校只好短暂停课。
灾后重建需要时间,洪水退去后,学校要求我们从家中自带凳子,以班为单位各自去大榕树底下上课。我们二年级找到的是靠近新湖村的一棵榕树,树不是很大,但足以遮挡炎炎夏日。老师在树头上钉根铁钉,小黑板往上一挂,就万事俱备了。同学们则有序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没有课桌,就将书本摊开在自个的膝盖上,照样听课。
师道尊与严 (作者:林友侨)
有一回,恰好是朱老师上数学课,热风扑面来,树叶沙沙响,同学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小黑板。突然,一个拳头大的石头,从茂密的大榕树冠里滚落下来,不偏不倚砸在我的脑袋上。从小挨母亲棍棒从不轻易流泪的我,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蒙了,哭了起来,全忘了自己是一班之长,在同学们面前哭泣该有多难为情。
读三年级的时候,学校易址重建,我们入读新校室,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作为班长的我,为了帮助成绩跟不上的同学,尤其是班中寥寥的几个女同学,专门组织了一个夜修小组。每天晚饭后,女同学自告奋勇提着小煤油灯,踏着夜色走向校园。小伙伴们围坐一块,抄生字,做作业,温习功课,互相解答难题。助人者自助,这一年,我自己的学习成绩达到最佳状态,期末考试语文数学均为满分100分,这也是我在校期间考试的最好成绩。
四年级,学业渐趋艰深,以民办教师为主的小学里突然空降一名公办老师。他人未到,名已传,都说教学水平很是了得,令我们满怀期待。这名教师是本大队另一个村的人,我们暂且叫他Z老师。Z老师师范毕业,科班出身,教语文,旁征博引,果然与众不同。尤其与众不同的是,他当了我们的班主任后,第一件事是对我们四年级的班干部进行了大调整,直接任命与他同村同姓的一名同学当了班长,而这个同学是四年级的留级生,个子比我还要单薄。成绩拔尖的我被降为副班长,而且一“副”两年,一直到小学毕业。
我不记得自己刚被“降职”时的感受,只记得到了毕业班还是他当班主任的那一年,同学们越来越不听他的话,Z老师宠爱的个别同学,往往被多数同学孤立,在班中很不好过。这之中,老实说我个人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我也没这么大的能量和胆量,敢与班主任作对。但这不等于我对Z老师没有看法。他上课有水平,可动不动发脾气,让已经十四五岁的同学们打心里不舒服。被他提拔的那个班长,成绩有所提高,有一学期和我坐一张课桌,两人玩在一处,关系好得像穿一条裤子。考试时偷偷互看答案,结果数学试卷对同对,错同错,分数完全相同,作弊嫌疑明显,受到数学老师的善意批评,可见我并未对他“抢”去班长一事耿耿于怀。
班长和我们一起考上初一,是去几里外另一个小学临时寄读。班主任姓陈,干瘦模样,戴个眼镜,像个老学究,说话细声慢语,很讲民主。在选班干部这件事情上,他的想法是让来自几个不同小学的正班长组成新的班委。找我身边的同学谈话摸底,被约谈的同学都说我才是他们的班长,于是我被任命为初一的副班长。这事是后来同学告诉我的,我并不知情。也许,陈老师是了解到实情的,但他还是选择我代表本小学当了初一的副班长,这是他有异Z老师之处。他没有个人偏好,不先入为主,所以听得进民意。
最最尴尬的是,我们去上初中,与Z老师来我村小学上课,恰好是同一时间,走的同一条路。只不过,他是独自一人走过来,我们是结伴走过去,每天在半道上迎面相撞,竟没一个同学叫他一声“老师”,连他喜欢过的同学为了不犯众怒,也低着头不敢叫他。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也许经受他两年的“严训”,同学们正有一种解脱的欢喜,却还未淡去心中的怨气。
如今想来,这是我学生时代做得最欠妥的一件事。不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起码Z老师在教学上是认真负责的,他的歇斯底里往往透着一股呕心沥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我们从他的课堂是学到知识的。他把个人情绪带进教学,虽不值得称道,客观上让我们早谙世故,我们不应对他怀有怨和恨。师道尊严,遇见时,作为班干部的我,理应带头叫他一声“老师”!
师道尊与严 (作者:林友侨)

作者简介

林友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作协会员。作品见于《海外文摘》《散文百家》《散文选刊》《人民日报》《南方日报》《羊城晚报》等报刊,并被新华社、学习强国、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网等平台广为转载,单篇浏览量高达11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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