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冬天(作者:陈贻涛)

家乡的冬天(作者:陈贻涛)

时令已过小雪,天气却出奇的好,一连十几天,都是大好的晴天。
我退休回到家乡,静守家乡温柔的冬天。

清晨,窗户刚刚吐白,我就钻出暖烘烘的被窝,打开房门,置身于空旷的晨空里。顿时,我周身是凉浸浸的,被窝里的暖意一扫而光。我下意识地吁了一口气,双手自然的交叉地搂着放在胸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让体内残存的热量飘逝。我的脸生生地有点点疼,像有许多无形的刺在轻轻地刺,无发的头颅像匝上了一个铁匝儿,隐隐地有点痛。故乡的早晨还是有点冷呀!

我嘀咕着,伸脚踏上庭院里的鹅卵石小路,撒腿小步跑了起来,希望用运动增加热量驱赶寒意。
庭院的小草已没有了夏日的繁茂,也没有了秋天的风韵,泛着枯黄,蔫巴巴的匍匐在地。小草上还有一层白色的盐末儿,在晨光下,闪现着点点银光。哟,今早还有霜!草坪里的中央有两株月季,它俩不适时宜地伸着长长的枝条儿,枝条的顶端开着一朵朵硕大的花,有一株是粉红的,有一株是紫红的,在晨曦里格外靓丽,给这静寂的院子增添了些许生机,也昭示出生命力的顽强和旺盛。

跑步的当儿,我放眼四望。秋收后的田野显得有点空旷萧条,冷峻得有如严厉的父亲。高高低低的稻蔸儿生生地兀在田中,其间虽然掺杂着那些枯死的杂草,但总能想象出平坦如砥的田野里,夏日的碧波万倾,秋天的遍地金黄。近处的山隐隐可见,青茂茂的,绵延起伏,围在田野的四周。山脚下的房子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房子的屋顶,有天蓝色的,奶油黄的,紫檀红的,五彩斑斓,像漂亮的晚霞。房子的墙壁一色的白,亮亮的,像一块块的云朵儿飘在山腰间。远处的越城岭像一条巨蟒缠绕在天际之下,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头。金紫岭上的天开始现出白亮,把万里无云的蓝天映衬得格外清碧。广袤的苍穹像一块巨大的墨玉倒扣在头顶,显得那么高远深邃,广袤舒坦。金紫岭的天边渐渐变得粉黄起来,颜色也越来越浓。不知从那儿飘来一小块白云,缀在金紫岭的山尖尖上,像一块小手帕似的,一下子被天边的色彩染得黄通通的。这时,冬日的阳光才在山峁上露出一点金亮,那金亮越来越多,越来越黄,太阳终于露出半个脸儿,黄澄澄的,亮得刺眼。在我眨巴眼睛的空儿,太阳完全升上来了,万道金光喷薄而出,把故乡的早晨渲染得一遍金黄,美丽极了,像一位丰腴的少女,袒露出诱人的色彩。

吃罢早饭,我和几位乡邻坐在禾场上晒着太阳,唠叨着家乡的陈年旧事。冬日的太阳格外温驯,懒懒地赖在身上,暖暖地抚摸着我的肩,我的背,我的周身,她用甜蜜柔软的温情亲着我的额际,我的脸颊,我的鼻峰,我浑身充满了幸福和舒服。我们一边寒喧着,一边半眯着眼睛,尽情地享受着冬日阳光的温馨,像一个久别的听话的孩子乖巧地让母亲抚弄着,那种久别的亲情在心底流淌。

树上的薄霜化成雾,升腾成云,在空中飘失,地上的盐末儿早已不见踪影,小草沐浴着阳光,显得有了生气。只有那枯黄的叶,随着和煦的风飘荡着,像在寻找自已的归宿。已腐在地里,孕育生命,它飘向远方,去寻找梦想。不管怎样,她有自己的主张。

这时,一个族侄打来电话,要我到太平桥上去看看。我站起来,和乡邻们道别,沿着水泥道路走到了长湖河岸,沿堤向去太平桥走去。

长湖河水十分平静,平静得如一块镜子,阳光一照,河面上升腾起雾气,雾气在翻滚,像一条滚龙在舞动。河水很蓝,碧绿得如一块翡翠,饱满圆润。河水很深,深得看不见江底,偶儿有鱼跃出水面,涟漪四散。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在河里游来游去,觅食嬉戏。它们一会儿展翅低飞,在水面上掠出一道细碎的波粼儿,一会儿扎个猛子,潜入水中不见踪影,又悄悄地在河堤边冒出。河岸上的柳树,水竹,蓊蓊郁的,还是那么充满生机。它们的枝条儿轻拂水面,荡漾出一条条亮丽的印痕。

冬日的阳光虽然没有夏日的猛烈,但和秋阳相比,也毫不逊色,温度上来了,身上暖和起来。我慢步来到桥边,衣服里却早已汗涔涔的了。桥上,几个木工师傅正在卖劲儿用斧子,锯子在砍锯木料,桥上不时发出砰砰的斧砍声和嗡嗡嗡的锯子声。他们正在修补枕梁和廊柱。

这太平桥是长湖河上十几座古木廊桥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一座桥,它有着五百多年的历史,它见证了历史风云,浓缩了岁月精华。把它保存下来,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也有一定的科学价值和社会价值。由于年代久远,古木廊桥损毁严重,枕梁腐断,檩条朽破,桥板破烂,岌岌可危。如果不及时进行维修,不需时日,一定会和它的兄弟姊妹一样,毁于风尘,难觅踪迹。

我弱冠离家,一别家乡四十年,现退休无事,赋闲在家,和儿孙们住在一起,颐享天年。一踏上家乡的土地,我心底陡然涌上一种踏实和亲切,仿佛那片飘飞在空中的枯叶,终于飘落到地上,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家乡的一切是那么熟悉,是那么亲热,牵扯出我如丝如缕的记忆。家乡有如这冬日的阳光热烈而又执着,伸出温暖的手臂,搂抱着远方归来的游子。我沉浸在家乡温馨的怀抱里,感受家乡的惬意和安逸,目睹着同我一起成长的家乡,物是人非,父母早以离去,兄弟已变苍老,想想自己,丰衣足食,含饴弄孙,似乎对家乡有种亏欠,有种负罪。

一日,我携妻率孙漫步在家乡小路上,信步来到太平桥上,看到饱经风霜的太平桥在冬日的阳光下,像一个垂暮的老者,喘着粗气,痛苦地呻吟着。我仰望桥顶脱落的瓦片,视线穿过透光的瓦窟窿,伤感地看到那片蓝天。我抚摸着千疮百孔的廊柱,感觉到太平桥在风雨中飘摇的境况,心里便莫名地产生一种愧疚,像亏欠父母亲的那样,亏欠那种孝道。

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呢?我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的不孝呢?

于是我倡议把太平桥进行修缮更新,也算为乡亲做件实事,贡献自已的余热。从召集父老乡亲议事那天起,我便把修缮太平桥当成我退休后的第一件事。一日三刻,我要到桥上转转,和师傅们聊聊,把自己的想法和建议说给师傅们听听,督促师傅们加快速度。现在修缮工程已接近尾声,一座古朴古香的太平桥又依然横卧在长湖河上,像长虹卧波,大气壮观。

过了中午,太阳也疲惫了,缓缓地拖着脚步,朝西山走去。我也在桥上和师傅们吃了个便餐,和冬日的阳光一样,拖着酸胀的脚步回到了家。傍晚,凉风袭来,外面又有点冷意,上午脱下的外衣又得穿上。妻子也在屋里叫唤着,要进屋歇着,别着凉感冒。孙儿孙女乖巧地簇拥着我,把我拖到沙发上,和我一起看电视。
是呀,家乡的冬天好温馨。我望着窗外的晚霞,绯红绯红的,像胭脂一样,把蓝天映得变成了粉红色,弯弯的新月亮着金黄,挂坠着天边。家乡的冬天是一种温和的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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